小珍珠也争气,病情一直没有恶化,在画室的这半年活蹦乱跳,已经在老家有孩子的那两个画工对她更是宠爱,在她身上弥补那错过的自己孩子的童年。
她是那么烂漫无邪,要不是庄毅主动提及,谁能看出她患有不治之症呢,杜夏记得那天老四脾气最暴躁,笔都扔了好几只,骂庄毅心机深,故意先让大家伙喜欢上这小孩,然后再道德绑架,想要大家捐款筹钱。庄毅当然没那意思,不服老四用这么坏的恶意揣度自己,两人大白天的差点打起来,闹到晚上,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的阿珍带小珍珠过来了,老四第一个装什么事都没发生,抱起小珍珠让她坐在自己肩膀上;阿珍从yè • chǎng回来了,小珍珠睡在另一个画工没拿笔的臂膀里,再被庄毅小心翼翼地抱回她怀里。
小珍珠之后再没出现在画室。两年后离开人世之前,小珍珠都住在蓉城医院的无菌病房里。外地人没有本地医保,为了给女儿治病,阿珍做了最风尘的工作,几年来愣是没主动问任何人借过钱,也不欠人情。她尽力了,是小珍珠福薄,没能在最凶险也是最后一场手术里撑下去,那天杜夏陪着庄毅和阿珍在手术室门口等了一宿,当主刀医生一脸愁容地走出来,杜夏魔幻般地看到阿珍的头发在短短几个小时里白了好几缕。
杜夏在那一天久违地被生命的脆弱感侵袭,之后主动回自己老家的伏笔或许就埋在这一刻的心悸里。小珍珠被火化后,阿珍没把她的骨灰埋在泥土里,而是全洒进海里。蓉城离海多近啊,当她们第一次登上去蓉城的长途汽车,女儿问她蓉城在哪儿,她答的就是“有海的地方”。小珍珠生前见的海却只存在于画室里,当哥哥叔叔们接到浮世绘的订单,三下五除二就能在画布上复制《神奈川冲浪里》,小珍珠总是边拍手叫好,边用崇拜的目光看向画和画画的人。在小珍珠眼里,他们全都是独一无二绝世无双的大艺术家。小珍珠再也不会回来了,她在画室墙壁上随手留下的涂鸦至今无人粉刷,也无人提及,就让那些天蓝色的没什么意义的线条在那儿,一直在那儿,好像小珍珠也从未离开似的。
庄毅在小珍珠走后也消沉了一段时日,不再精力十足看店画画两不误,而是逐渐迷起了炒股,被极小概率的一夜暴富吸引。他和阿珍也算共患难过了,两人却没能迎来柳暗花明。阿珍并没有离开那个行业,以前挣得多,给女儿治病花得也多,如今女儿没了,阿珍从丧女的悲痛中走出来,反而平添了好几分熟女姿色。
很难说那几年里,母亲的身份对她来说是磨练还是枷锁,反正阿珍又仅仅是个女人了,自然而然要面对更多的诱惑。她在异乡越是风情万种,在婆家的名声就越坏越烂,但当她回去想跟名存实亡的丈夫办离婚,丈夫却把结婚证藏起来,又是威胁又是动粗,美其名曰不让她去祸害别的男人,还妄想要阿珍再给他生个孩子,只要是儿子,他就对阿珍这些年的不辞而别既往不咎。
阿珍之后再没回过婆家,倒是那位法律层面的丈夫知道她在蓉城,三五不时地前来骚扰,也不问阿珍要钱,甚至会送些礼物。庄毅也很烦他,但想法还是简单了,只会口头上催阿珍去走流程。两人为此有过不少争吵,吵烦了,庄毅就回画室楼上住,冷战几天后和好了,庄毅又会屁颠屁颠地去yè • chǎng照顾阿珍的生意,防止有些人喝大了动手动脚,也是种默默地守护。
但庄毅已经很久没在画室里哼歌,得瑟地唱那首自创的《阿珍爱上了一个画家》。他们在蓉城待得时间太久了,久到听得懂当地方言,也被当地人的口音同化,前后鼻音平翘舌不分,庄毅要是突然诗性大发,故意神经质地一个字一个字蹦出来,不知道地还以为是“阿筝爱桑了一个画家”。
而他们的画室里,现在确实多了个“阿筝”。
第26章
杜夏把菜放进厨房,上楼前不忘再问问老四:“庄毅这两天都在楼上睡?”
“嗯,但昨天晚上半夜出去了,到现在都没回来。”老四的房间就在庄毅对面,他笑得隐晦,没说自己为什么大半夜没睡。
杜夏不再过问,不再磨蹭,踩着楼梯去往二楼画室。庄毅十有bā • jiǔ是去找阿珍了,两人这会儿估计正复合呢,他便没发讯息打扰。画室里只有何筝和另外两个画工,老四在楼下看店,杨春博则在一个星期前就请了三天假,说是回老家有急事。
杜夏见今年的订单没往年多,都不需要加班赶制,就准了,谁知杨春博还挺不着急,三天又三天,三天又三天,都快过去十天半个月了,还不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