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有一个原因也是因为他妈妈身体越来越差了,最近一年,妈妈辞去了西餐厅的工作,专心在家教学生,来学钢琴的学生越来越少,应试教育下,家长更愿意让孩子去学奥数,而不是钢琴。
薛覃学画画挺费钱的,那时候他们日子过得不算拮据但不敢再有多的开销,他妈妈那时候总是感到身体不适,经常喘不上气,出现心悸胸闷等症状。薛覃说要带妈妈去医院检查身体,他妈妈总是说等他高考结束再说,薛覃那时候也没有多余的精力再去照顾妈妈,隐患就在这时埋下。
他去首都艺考,出发前妈妈祝他发挥稳定,回来弹钢琴庆祝,他还开玩笑说很快他就会赚钱给妈妈买漂亮的裙子,要在家等他回来。
妈妈是笑着送他离开的,却是闭着眼睛等他回来的。
他艺考一结束,就接到老师电话,说他妈妈突发高血压,送往医院抢救了。
他突然站不稳,感到眼前天昏地暗,他突然想起初三那年看到妈妈接完电话在地上栽倒的样子,那时候妈妈的心情是不是也是像他此刻一样,觉得天要塌了。他坐早班机从首都回来,匆匆赶往医院,那时候他妈妈已经戴上氧气罩,在重症监护室了。
医生说他妈妈的高血压是家族遗传,原来他外婆也有高血压,并且他妈妈身体本来就虚弱,最近几年心里压力又大,积压在心久不疏通,血压突然升高,谁都没想到。
他问医生:“医生,请问我妈妈现在状况怎么样了?脱离危险了吗?她还能恢复吗?”他口齿不清,身上还背着从首都买回来的裙子,那是他去考试时拜托老师帮忙买的,他还没来得及让妈妈穿上。
医生摇了摇头,说希望很渺茫,做好一切准备。他双腿颤抖,扶着墙感觉天旋地转,明明走之前还好好的,为什么回来妈妈就躺在病床上了?医生看他这幅样子,安慰他:“小伙子,也许你妈妈还有意识,进去给她说说话吧。”
他红着眼眶,走进病房。他看到妈妈和蔼的脸上戴着氧气罩,这幅脸即使老了也还能看到年轻的影子,它仍然有一个少女的轮廓。
他摸着妈妈的手,那只手是弹钢琴的一双修长的手,这些年为了他,那双手也下厨房,替他做美味精致的饭菜,还替他削过笔,调过色彩,支撑着他的梦想。
他蹲在病床边泣不成声,眼泪一滴一滴落在病床上,他嘴里呜咽着,他想说:“妈妈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又想说:“妈妈,你是不是累了。”他脑子好乱,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三年前在医院的噩梦又重来一遍,如果这次真的失去了妈妈,那他一个亲人也没有了。
大概老天被他这么可怜的样子感染,赐予了他一点小奇迹,半晌,他感到握在手里的手动了动,他抬起头,睁着一双哭肿了的眼看到他妈妈抬了抬眼皮,似乎要醒过来了。他靠得更近了,握紧妈妈的手,说:“妈妈,我回来了,我是薛覃,我考试回来了,你睁开眼看看我好不好。”
他妈妈听到他的声音,眼睛渐渐睁开,转过头看到薛覃跪在床边,红着眼,眼泪一串一串往下掉。她张嘴想说话,心里有好多好多话想告诉薛覃,她还没活到薛覃成为大画家的那天,还没穿上薛覃给她买的裙子,她想她怎么可以让自己走在薛覃前面呢。
她费了好大一番力气,终于开口:“小覃...不...不要哭,这样...不乖...”
薛覃听到她说话,连忙擦了擦眼泪,说:“好,我不哭,妈妈我很坚强,你也和我一起坚强好不好,我们一起加油,谁都不哭。”他竭力压住心中的恐慌,妈妈说的话分明就像要离开的人才会说的。
“小覃,妈妈很爱你...你要...多爱自己...一些,妈妈不想...不想看到你....不开心,小覃是世界上...最可爱的孩子,不要像妈妈一样...爱得这么笨...”
薛覃疯狂摇头,眼泪再也忍不住从眼眶里滚出来,他哭着说:“我不要,妈妈要教我怎么多爱自己,你不教我我怎么知道呢,妈妈不要离开我好不好,求求你了,我考试拿了第一名,我给你请最好的医生,你就在我身边哪都不去好不好...妈妈。”
他语无伦次,他妈妈看着他在病床前的哭喊,想摸薛覃的脸,却使不上力,她在心里祈求上天让自己再多看看薛覃,他那么乖那么听话,以后他走了薛覃该怎么办,会有人爱他吗,会有人关心他吗,她眼里已经流不出泪水,心碎成很多瓣,每一瓣都带着血泪。
她重重的呼吸,呼吸罩里全是白雾,她说:“妈妈走了以后,小覃要....好好照顾自己...多吃饭多睡觉...小覃不要哭了,下辈子妈妈还要做你的妈妈...这辈子没照顾够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