然而无论周朗夜如何哄劝,始终不得任何回应。他不敢再耽搁时间,起先考虑要踹门而入,又怕响动太大惊吓到白辉,而后决定从书房翻窗到卧室的阳台,再进入室内。
秦阿姨担心得不行,跟在周朗夜身后亦步亦趋地劝她,“周先生这太危险了,掉下去可怎么办?您把司机叫回来让他试试吧……”
周朗夜平日里常做攀岩一类的运动,书房外的空调挂机距离卧室阳台不到两米,对他来说不算棘手。他脱了鞋袜,翻出书房窗台,先在建筑外墙的凸起处撑住一只脚,继而抓住阳台护栏,得以顺利翻进阳台。
卧室里漆黑一片,与之相连的浴室却传来淅沥水声。周朗夜心跳得很快,他一贯是奉行理性至上的无神论者,这时却在心里一再地祈求上天保佑白辉安然无恙。
浴室里同样没有亮灯,玻璃围起的淋浴房已被雾气遮掩,白辉蜷坐在瓷砖地上,衣服全湿了。花洒往下冲着水,他将头埋在手臂里,凝固一般坐在水花四溅的角落里。
周朗夜进入淋浴房,先关了花洒,然后屈膝蹲下,慢慢去摸白辉一直埋着的脸,“辉儿,你让我看看伤到哪儿了?”
白辉顺着他的手劲抬起头来,那张脸上呈现出一种周朗夜此前从未见过的空洞的、失焦的神情,好像蒙着一层虚幻的雾。明明什么情绪也没有传达,却让人无端觉得一阵寒栗。
周朗夜捞了一条毛巾把他裹住,又小心翼翼地摸索他的身体各处,想检查一下他的伤口。白辉的一侧脸还肿着,一只耳廓受了伤,ru/尖也留有血痕。周朗夜将他抱紧了,紧得像是要揉碎在自己怀里,继而又低下头去吻白辉的额头。
不久便听到白辉冷静地回应,以一种缺乏起伏的声线说,“没事,秦阿姨回来了,周维琛没做到最后一步。”
说话时似乎是看着周朗夜的,又像是透过他在看别人。那种冷静异乎寻常,仿佛一个没有心的人在描述别人经历的事情。
白辉拒绝家庭医生上门看诊,也拒绝进食,上床以后裹紧了被子安静地躺着。周朗夜直觉他没有睡着,却也不敢惊扰他,就一直守着床边。后来实在熬得太累了,才在白辉身旁和衣睡了一会儿,直到一声清脆的裂响忽然将他唤醒。
白辉此时已不在床上,周朗夜迅速起身将卧室、衣帽间、浴室查看了一遍,最后发觉阳台护栏上坐着一道人影,在十一月的寒风中穿着单薄衣衫,坐在不过两三指宽的栏杆上,身形向后仰着,已是摇摇欲坠。
这栋别墅依山而建,从前门看来是栋两层小楼,卧室的阳台距离下坡的路面却有十几米的高度,一旦跌落下去非死即残。
周朗夜几乎连呼吸都屏住了,手指冰冷地扶着推拉门,慢慢移动到阳台上。
他先是闻到了一种莫名熟悉的幽淡香气,而后倏然看清白辉手里握着的一个透明滴血的锐物,正是半支打碎后的香水瓶。
这是周朗夜在七年前的那场离别时赠他的香水。如今瓶子敲碎了,白辉徒手握着它,已经在自己手腕和脖颈处割出了很深的伤痕,鲜血涌得很急,空气里弥漫着一股与香氛融合后诡异的血腥味。
如果不是白辉的手部积伤导致发力不足,或许他已经刺入了动脉。
周朗夜浑身都冷透了,一点一点地向前挪动,对白辉说,“辉儿,你先下来......”
白辉视线涣散地看着他,好像花了些时间才把周朗夜看清楚,继而轻声说,“朗夜哥,放我走吧......”
周朗夜立即点头,又向他伸出一只手,“好、好,我让你走,你先下来。”
白辉几不可察地笑了一下,盯着他,像是思忖了几秒,继而摇了摇头,“然后呢?我走了以后、是不是再求着你让我回来...?”
一面说着,一面举着边缘尖利的半个瓶声,在周朗夜猝不及防之下,突然下手扎在自己右侧面颊,然后一点一点往下拉拽。
血立刻涌了出来,顺着下颌线条往下滴淌。
“辉儿...!!”周朗夜快速靠近了两步,白辉立刻往后仰了些,身体已有大半悬空在栏外。
周朗夜不敢再动,他从白辉眼里看到了赴死的决绝。
“不,你不会让我走的......”血痕蜿蜒入白辉唇角,大概因为几处伤口牵扯得太痛,他频频地蹙眉,嘴里含着血沫,断断续续地说,“你和周叔叔根本没什么两样,他为了留住顾阿姨不惜以家人要挟,不惜借刀shā • rén,你呢?你对我做过的事,不也和他一样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