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个女人互相对望。
见到向晚的身影,她微微点头,一把行走职场的好嗓音开场亮相:“席小姐,幸会,我姓高。”
向晚没什么心情,只拿得出一份对陌生人的礼貌:“我认识你吗?”
冷淡至此,高小姐却并不计较。
这是做事的好手,江湖经验老道,和严重缺乏阅历的席向晚两厢对比,高低立现。
高小姐斯文有礼地请她止步:“还请席小姐拨冗。有一个人,想见一见您。”
话音落下,容不得向晚拒绝,黑色轿车的后门已经被打开。
司机拉开门,扶着门窗。高小姐亲自上前,弯腰将轿车后座的人请下车。
一双灰旧的皮鞋率先落了地。
雨势渐大,车旁积起了水。那一双灰旧鞋踩在水里,显沧桑。与之相对的是旁人对他的态度,高小姐扶着他,湿了半身裙装,司机为他撑着伞,姿势恭敬。向晚看着,疑惑顿生。是什么人,在磅礴大雨中担得起这么大的阵仗。
下车的是一个老人。
他微微笑着,空气无端不安了起来。像一个枭雄,隐藏在朴素的外表之下,远远泄露一点风声,便会惊群鸟、震山林。
老人目光审视,微笑打量向晚:“好俊的姑娘家。”
“……”
向晚一时竟被震住,失语。
这老人自有威严,可以猜想他的风光岁月。向晚无端心跳加速,明白今晚必会发生一点什么。
高小姐望向向晚,恭敬引荐:“席小姐,容我介绍一下。这位是,当今唐盛的董事局主席,唐怀意老先生。”
她偏头一笑,带着私人感情提醒她:“也就是,唐盛现任执行总监唐辰睿的父亲。”南山起云,北山下雨
向晚对“唐怀意”这个名字是有所耳闻的。
事实上,对唐盛稍稍有些了解的人,都不会对这个名字陌生。这个不仅在乱世中让唐盛活了下来,还在后来一力将它带至鼎盛期的人,在官僚和外商的夹缝中生存,开创了旁人不敢为的经营之道。在该走的时候他远走香港,在该回来的时候他毅然回到大陆这片热土,唐怀意一生中最难决断的那几次走与留,每一步都踩在了正确的点上,这也为唐盛日后的长盛奠定了最大的政治基础。
对唐怀意最犀利和最玩味的评价来自港媒:唐怀意的成功证明了一条千年不变的商业铁律,没有成功的企业,只有时代的企业。唐怀意欣然接受,甚至在某次与记者见面的场合对之谢谢说“辛苦了”。动静皆宜,宠辱不惊,唐盛董事局主席的位子,唐怀意一坐就是整整四十年。
坊间传言,唐怀意年过花甲,身体渐渐不如前,虽仍坐镇唐盛董事局主席,实质上已半归隐。常年偏居半山一隅,伴随身边的只有一位高姓家庭医生。向晚下车,眼见一栋半山别墅,呼吸一滞。
太美了。
中国的好山好水向来是最好的居所,向左,向右,每个角度都有万千生辉。古人的话当真是对的,中国顶好的风景都是“三叠阳关,唱彻千千遍”,一回相见一回新。
走入庭院,一位管家模样的人早已等候在玄关处,手里挂着一块毛巾。向晚愕然,停住脚步。唐怀意上前拿过毛巾,递给她:“身上淋了雨,就这么让它湿着,怎么行。”
话说得简练,惜人之意已尽在其中,且出自唐盛董事局主席之手,向晚只觉有些无措。尽管她明白,旁人眼里,这也是很好的无措。
管家领她进屋,上楼换下半湿的衣服,拿来一套居家服。式样宽松,薄羊绒触感温柔,手工质地无可比,好过机器制造千百倍。她朝镜中看一眼,手肘处的淤青还未散,她将卷起的袖子拉下来。她和唐辰睿的恩恩怨怨,不好惊动外人,即便是唐怀意也不好。
换好衣服下楼,餐厅里已摆好了一桌晚宴。精心准备,连餐桌上盛放的花束都沾着露珠。向晚这才惊觉“唐辰睿未婚妻”这个身份何其有分量,竟在唐怀意面前也一路畅通无阻。她有些不合格的惶恐,开口想辩驳:“我……”
唐怀意却快她一步,将今晚的调子定了:“不晓得我有没有这个荣幸,让席小姐称一声‘伯父’呢?”
“……”
唐盛董事局主席将今晚她和他之间的调子定得这么高,向晚没有一丝拒绝的余地。她几乎是礼貌性地条件反射,应了一声:“伯父。”
唐怀意笑了。
亲自起身,拉开主桌位一旁的副手位,邀她入座,共同用餐。
向晚意外地发现,和唐怀意共进餐并没有太多规矩。唐怀意很健谈,且并不表现在句式的多寡上,而在循循善诱的思维方式上。与向晚之间一两句来往,就能抓住关键点,问她几个问题。当她回答时,他侧耳倾听,给出一份最诚意的尊重,间或反问两句,“哦?”、“然后呢?”,不知不觉间,就令向晚放下了戒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