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安没有再勉强他。
能让薛枞再踏进这栋楼里,已经是他从前不敢奢望的事。
书房的门又合上了。
薛枞不想听到里头的交谈,心烦意乱地转过轮椅,却连片刻的清静都要被人打破。
“怎么,”那尖利的声音让薛枞恨不得用棉花塞住耳朵,“不是说再也不来了吗?”
薛枞根本不去理会她。
周玉琪自那次差点被薛枞用绷带勒死,每回再见他,都如临大敌。她本就是见人说人话,见鬼说鬼话的性格,在沈易面前,成天伪装出一副温顺贴心的模样,遇到好欺负的,又是盛气凌人的架势。这点小聪明被沈易看在眼里,总觉得她掀不起风浪,也懒得去戳穿,对她的要求,无非是做一个称职的母亲。
她嫁进沈家之后,对沈安倒是费尽心思,比从前好了不止一星半点,也算是守住了沈太太的位置,却从来没有安下心过薛枞就是那颗随时可能引爆的定时炸弹。
薛薇死是死了,可周玉琪从不觉得是自己害死的。
一个悲剧往往是多方合力的结果,周玉琪当初听说薛薇烈性,便去找她戳破私生子的事,本意只是激她与沈易离婚,却没想到这人短命,决绝地就死了。她周玉琪不过是其中小小的一环,终归不是罪魁祸首,胆战心惊了一阵子,那丁点儿的惧意与愧意也就淡了,甚至颇有几分苦尽甘来的感受。唯一的挫败,也就是沈易从不让她沾染任何与财务搭界的东西,更是放话说了,只要薛枞回来,沈家的一切都是他的。
周玉琪本以为可以倚仗自己的儿子,如今才知道,她所倚仗的,其实是薛枞誓死不回头的恨意。
这市侩而愚蠢的女人,仗着薛枞不屑向沈易提及,只一味地挑衅薛枞,这次撞上他回到沈家,更是不遗余力。
她撩了撩颈侧的卷发:“还说一步也不会踏进沈家……原来乔乔长大了,反倒成了出尔反尔的孩子。”
薛枞冷眼看她。
周玉琪被他眼中的鄙夷刺得不忿,还想说些什么,就听到书房的门被推开的声响。她估摸着是沈易出来了,搭在栏杆上的手竟伸向了薛枞,神色都变成了小心翼翼的讨好:“是阿姨说错话了。”
薛枞像是摆脱什么恶心的爬虫一样,将她的手狠狠甩开,这人却不死心地又黏上来,握住薛枞的手:“对不起,小枞……”
薛枞嘲讽地勾起唇角,回手抓住他的手腕,反向地往下一掰。他刚被宋澄折腾了一通,手上的力气也没有完全恢复,虽然制住了周玉琪,却并没有造成实质的伤害。
可周玉琪像是丢了命似的尖叫起来。
“闭嘴”
薛枞见她没吃到苦头,将手腕握得更紧,周玉琪的惨叫才终于真实了一些,多出几分凄厉。
沈安是头一个从书房出来的,他在里头待了不到一刻钟,却总是担心薛枞,谁知刚出门,就听见了母亲的惨叫,而她的手腕,被薛枞反手捏着,呈现一个几乎折断的角度。
“哥,你放开她。”
沈安来不及思考,就想将他们分开。在他记忆里,仍然保留着薛枞差点将周玉琪杀死的片段。沈安后来得知的讯息,是说薛枞伤心过度,很长时间都情绪不太稳定,才失手伤了周玉琪。沈安曾试图去安慰他,可薛枞从不理睬。
沈安再是喜欢这个哥哥,此刻却也容不得他伤害自己的母亲。
薛枞的身体是有些前倾的,被沈安猛地一拽,整个上半身都向后仰去,可根本没人注意到,他们的争执,是在二楼走廊的拐角,其下是连绵的阶梯。
轮椅发出“咔呲”的摩擦音,本就有半个轮胎滑到阶梯之外,在薛枞重心不稳时终于陷落下去。
循声而来的孟南帆,连轮椅上的人是谁都看不清楚,只来得及伸出手去搭救,却将将触碰到了衣角,就被翻倒的轮椅裹带着摔下了楼梯。
而沈安,丝毫没有意识到自己的动作会造成这样的后果,他只顾着去检查周玉琪的伤势,在听到轮椅滚落的声音时,只愣愣地扑了个空。
轮椅一级一级地滚向底楼的楼梯口,终于停下,薛枞摔在地上,昏迷不醒。孟南帆比他更严重一些,因为侧翻的轮椅压到了他的腿,地毯上积了大滩的血迹。
“怎么回事?”耳边是沈易严厉的责问,沈安充耳不闻,他快步下了楼梯,去到薛枞的身边。
“南帆!”却有另一道声音响起,路衡谦惊怒地看着晕厥在地、血流不止的孟南帆,迅速地叫了救护车,又扫视了在场众人,眼神中凶光极盛,显得格外地咄咄逼人,“是谁?”
刚从二楼下来的周玉琪被他的语气吓得退后一步,知道自己脱不了干系,哆哆嗦嗦地回了一句:“不是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