谈康闹出私生子,明媒正娶的太太倒并没有闹事。当年是她先追的谈康,结婚十五年,得知了丈夫在婚后不久就出轨还生了一个儿子,谈太太也只是自己默默流泪,因为知道自己仍然还爱着丈夫。妻子选择原谅,谈康反而觉得有愧。谈太太当年是富家小姐,他发家很大程度上倚赖岳父,如今自己做了不忠不义的事情,妻子却连脾气都没发过一次。谈康从那时候开始真的收了心,但随之同来的是他选择漠视被接回家中的谈少宗,他把这视作向谈太太赎罪。
谈少宗回到谈家和谈康朝夕相对,父子俩一个月说的话却还不如以前一周见一面的时候多。谈康照常支付谈少宗的一切费用,但对于谈少宗在谈家到底过得怎么样、喜欢男人还是女人、学业事业,谈康几乎不闻不问。迄今他只对谈少宗提过两个要求,第一个是结婚,跟女人;第二个也是结婚,跟祁抑扬。
谈少宗满十八岁那年,康临制药的老板找上谈康想要撮合谈少宗和小女儿康佳妍,而且态度十分急切,恨不得立刻安排订婚。谈康本来无可无不可,他的公司和药企的业务毫无交叉,十八岁安排订婚似乎也有点太过封建,但康太太和谈太太自中学时代就是至交,谈太太一开口,谈康就答应了。
谁都没料到谈少宗激烈反抗。他被接回谈家之后一向很懂得主动降低自己的存在感,但当时却闹出不小动静拒绝和康佳妍订婚。谈康用了一点的确不太光彩的方法来降服谈少宗,以至于他之后很少去回想这件事。谁也没料到这边一番波折搞定了谈少宗,康佳妍却在最后关头反悔了。
谈康也想不到十来年后又有人提出要跟谈少宗结婚,而且那个人是祁抑扬。
能够和祁家结为姻亲,在谈康看来是烧香拜佛都求不来的好事。谈康赚钱之后极有远见在城郊临近国际学校的新兴别墅区购置豪宅,旁边的邻居是家中已有四代从商的祁正勋。两家虽然比邻,但财富积累和家世背景差了不是一个档次,因此虽然小辈们自小读同一所学校且处在一个社交圈中,谈康也从来没有发梦要把女儿嫁进祁家。
事情的转机出现在一块地。
祁正勋的独生子祁抑扬自己有一家科技公司,赶上人工智能热潮上升势头极强,但自祁正勋两年前做完心脏搭桥,祁抑扬也逐渐开始兼顾参与家族企业事务。祁氏新近有开发综合商圈的计划,附近的地块一一竞拍收购完毕,唯独剩下谈康二十年前开办的服装厂。
祁抑扬想要这块地,原本只需要和谈康谈妥价格,但谈康那一阵正被夫人整日催促要对小女儿的婚事上心,因此他向坐在谈判桌对面的祁抑扬提议,是否可能考虑借着这块地进行更长远的合作,比如考虑换股、共同开发或者联姻。
拿地做嫁妆同祁家联姻这个建议,谈康自己都没当真,纯粹想当做晚上回家向太太交代的托词。换股和共同开发对谈康的公司来讲都是有百利而无一害的,也是他真正想要跟祁抑扬谈的。业内人士十分看好祁抑扬未来回归祁氏后的股价走势,谈康预想届时可得的收益应该远高于一次性地价购买款。
祁抑扬把手头的文件夹合上了,当下想站起来走人,他本来也一直不太喜欢这位邻居。
事实上要拿到谈康这块地,并不只有和谈康亲自谈这一个方法,祁氏政府关系一向维系得好,政府出面施压或者直接一纸规划并不是难事。他先亲自来拜访谈康,不外乎是出于对熟识的长辈的礼貌。谈康公司的股票毫无价值,也不可能对共同开发有任何助益,祁抑扬宁可溢价购地,也不愿意做长期赔本买卖。
至于联姻,祁抑扬停顿了一会儿,在脑海里回顾谈康的两女一儿。他和他们都已很久不再联系,要费一点力气才能想得起来名字,大女儿谈少馨,去年已经订婚;二女儿谈少蕊,小学初中高中都和祁抑扬是同班同学;还有一位,谈少宗。
祁抑扬想不起和谈少宗有关的关键词,也不知道该怎么三言两语概括这个人。谈少宗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具象的,那感觉近似于溅开的水花或者快要融掉的冰淇淋。他凭空觉得这间会议室里湿度升高。
他长时间不说话,旁边负责财务的副总以为他是对换股有兴趣,飞速估算了一个比率写在纸条上递给他。
祁抑扬把纸条反扣,又把文件夹又打开。一叠纸最后一页的背面用铅笔写着一个九位数的数字,那是他们进会议室之前测算出来的最高可行购地价,比刚刚向谈康提议的要高出二十五个点。
他盯着那数字看了足足有五分钟,然后侧身吩咐旁边的副总、助理和律师先离开,大家再疑惑也还是听了他的安排。谈康也会看眼色,知道祁抑扬不说话也不离开就意味着有谈判空间,相应的,他顺势也散了自己那边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