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来帮你吧。”身体比脑子反应快,他几乎是立刻就放下了手里的水缸,三步并作两步冲过去接下了青年沉重的行李,还把人往里面带。
“谢谢你。”元宿松了口气,抬头露出一个感激的笑,淡色的眼眸里晃着浅浅的波光,连嘴角的笑纹看上去都很温柔。
“……客气什么。”他莫名觉得有点脸热。
那是他们第一次交谈。
夏季的农时珍贵,讲究抢收抢种。洛城在村里没有田地,但也乐得帮其他村民的忙,总是起个大早出去上工。有天出门的时候没见着元宿觉得奇怪,一问才知道他早就到田间帮着打谷耕地了。
“昨天我烘了些芋头干,这孩子说好吃,我就给他拿了一袋。结果现在非说要下地帮忙,拦都拦不住!”王大爷坐在竹椅上摇着蒲扇,无奈地哼了一声。
“自己给豆豆小黑他们买吃的买玩具的时候,眼睛都不眨一下。咱们给他帮个小忙送点吃的,就非要那么见外,恨不能马上还上人情,就跟……”老爷子捋着胡子顿了一下,“对,就跟你刚来村里的时候一样。”
“你们城里来的娃娃,是不是都这样?”
闻言,洛城一怔,半晌,才轻轻地笑了。
怕给人造成负担,总想着多付出,不图回报,只求安心——他们是一样的人。
等到相处的时间久了,两人也愈发熟络起来。炎炎夏日里,他们经常一起去溪边纳凉,带着闹腾的小豆丁们打水仗。日落西山的傍晚,他们也会在夕阳的余晖里到林间散步,谈天说地。
洛城可以清晰地感觉到,元宿有心事。因为他总会不自觉地怔愣,眼底的神色也会蓦然变得忧伤。
他发现自己不喜欢看见青年皱眉,所以就使尽浑身解数想要逗他开心。看到他被自己夸张的肢体语言逗乐,动作就做得愈发滑稽,直到青年笑得眼尾发红,再也看不到一点惆怅,才觉得满足。
他那时不知道这种想要抚平对方眉宇间褶皱的奇怪冲动是什么,过了很久才恍然大悟,这其实就是喜欢。
后来偶然间发现元宿的生日就快到了,他便格外在意,每天挖空心思准备生日礼物,想要给青年一个大大的惊喜,不料却被他抢了先。
屋里的灯光骤然熄灭,门口传来一阵压抑着兴奋的喧闹声,他抬头一看,青年被一群孩子簇拥着,捧着一个大蛋糕带着光明朝他缓缓走来。
小朋友们闹哄哄地唱着生日歌,小黑和天天唱歌走调嗓门还大,把合唱的其他孩子全给带跑偏了。鬼哭狼嚎里,他却神奇地只听见元宿清润温柔的嗓音,歌声像温柔的凉风吹过他的胸口,带来一阵悸动。
“阿城,生日快乐!”青年的脸色忽明忽暗,笑容好像枝头上怒放的九重樱,一层一层绽放开来。烛光在他眼睛里跳动,好像带着蛊惑人心的力量。
那个瞬间,他分明听到自己的心脏无法控制地在疯狂跳动。
吹灭蜡烛许完愿以后,他给每个人都分了一块蛋糕,孩子们都吃得很高兴。豆豆和小黑最淘气,趁他坐在矮凳上同元宿说话,小胖手沾了奶油就抹了他一脸,然后尖声笑着跑开了。
元宿看得忍俊不禁,赶紧递过来一条打湿的毛巾。可洛城这时候正一边拎着一只小皮猴教训,腾不出手来,干脆直接把脸凑了过去。
微黄的灯光下,青年笑吟吟地替他拭去面上的奶油,动作又轻又柔,好像小猫圆圆的肉垫在他心上一下又一下地挠,带来一阵奇怪的痒意。
他心里突兀地想着,要是一直这样生活下去,好像也不错。
但这个念头很模糊,出现了一瞬又飞快地消失了。他看着眼前人漂亮的侧脸,却依旧什么都没有说,也什么都没有做。
心态真正发生转变是在元宿离开以后。
小家伙们怏怏不乐了几日之后还是能和从前一样快乐玩耍,王大爷念叨了几次之后也继续像以往一样含饴弄孙,连鱼塘的鲤鱼没了青年的投喂也知道自己觅食。只有他,像是病了一样,整日心不在焉。
于是他回了燕城。
这一次,他把一切都理得很清楚。
他确定自己喜欢元宿,确定元宿可以接受男人,也确定自己做好了将来没有子孙的准备。他还和远在国外的母亲通了电话,好说歹说取得了她的同意,就是为了未来的感情可以畅通无阻。他甚至重新接洽从前工作的人脉,希望在一起之后能给元宿更好的生活条件。
他觉得自己铺好了所有的路,排除了元宿可能会受到的一切委屈,却忘了一点,时不我待。
这个世上有太多的来不及和早知道,也许迟钝的人就是这样,永远在规划未来,却没有想过要快点把未来变成现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