心疼的何止是她。
因为长时间的安静,电话间的感应灯自动熄灭,韩岩在黑暗里沉默再沉默,所有想说的话全部变为脊柱的疼痛。
过了一会儿,他听见他妈问:“韩岩,能不能跟我说说,你到底怎么想的。”
外间趴着的同事起来了大半,晃着脖子解乏。韩岩移眸看向他们,薄唇微动:“什么怎么想的。”
电话那头气息匀缓,有种长辈的持重。
胡玉雯淡淡道:“在我面前还兜什么圈子。不管你认不认,我是你妈,你是我身上掉下来的一块肉,你的想法我多少能猜到一些。”
“是么。”韩岩有些嘲弄。
胡玉雯也不恼:“我看得出你很关心安宁,也有想跟他在一起的意愿,只是还没有最终下定决心。虽然你是我儿子,我内心站在你这一边,但我还是想说,很多事情没有百分之百完美的解决办法。不管你拖多久,最终还是免不了要有选择、有牺牲。既然有牺牲,就一定有遗憾,这方面你要看淡一些。”
牺牲,这个词韩岩不陌生,当年他就是他母亲事业的牺牲品。
他问:“你呢。”
“我什么?”
“你的遗憾是什么。”
胡玉雯缄默良久,缓缓答:“当然是你。”
“我这辈子追求医学方面的理想,可以说是已经倾尽全力,没有什么好遗憾的。只有你,一直是我一块心病。当初把你带到这个世界上,初衷是给你幸福快乐的人生,但后来发生的很多事都跟这个初衷背道而驰。我知道你怨我,怪我自私,不负责任。你有你的看法,我有我的坚持,走到今天我不后悔,但遗憾是避免不了的。”
说到这里她停顿片刻,似乎是平静了些许情绪,然后才再度开口:“作为妻子,我很遗憾自己的婚姻输给距离。作为母亲,我更遗憾错过了你前三十年的人生。所以我由衷地希望,你不要重蹈我的覆辙。感情一定是需要维系的,跨越重洋的交流可以保鲜一时,不可能保鲜一世,这方面我跟你爸就是最好的例子。”
距离与爱情,在这个课题上胡玉雯是个绝对的失败者。她总结前半生的挫折经验,对尚未下定决心的儿子倾囊相授,目的并不是左右他的决定。
她只想让儿子知道,有时候一朝错过,再回首已是百年身。
作者有话说:今天是双更,还有一章,别漏看了
第19章真的好喜欢你
两天后安母从ICU转至普通病房。短短48小时,安宁瘦了一大圈,两颊都凹陷进去。
这期间无数亲戚朋友发来询问、祝福、安慰,他妈妈的一个哥哥、一个姐姐还从外地赶过来,以见最后一面的心情探了病,流着眼泪喊“小妹”。好在安母坚强,又一次与死亡擦肩而过。
之后安宁疲于奔命,顾不上回复与救妈妈无关的信息,其中也包括韩岩的。等到再回过神来,两人已有近一周没有联系。对话框停留在韩岩的那句“不问问我礼物是什么?”。
时机过了,即便好奇他也没有可能再去追问:你原本要送我什么礼物?
他觉得他跟韩岩之间,本已羸弱的感情在一点点削薄。他不舍得,却也无可奈何。
没有合适的话聊,不如就选择沉默。
上一次韩岩走时曾说:“下周再来看你。”这个下周似乎也永不会再到来。还没有开始的感情,当然也不需要结束语。
在医院待了这么久,安宁的话越来越少,只有在妈妈面前还会笑一笑。他爸爸是明白人,担心老婆还没治好儿子又病了,心急如焚到不知如何是好,有时见到胡教授都会忍不住长吁短叹。
“要是他妈妈痊愈了就好了,我们一家人还没一起去过迪士尼,宁宁最喜欢里面那个维尼熊。”
其实安宁喜欢的是泰迪熊,他爸爸不懂,一律认定是维尼熊,认定是迪士尼的。
安母出ICU后的第二周周末,临江是个难得的大晴天,午饭后住院部楼下有不少病人外出散步晒太阳。为着这一点珍稀的冬日阳光,安父也搀着安母下楼,老两口倒也乐呵自在。只是安宁这两天有些感冒低烧,留在病房看闲书。
大约过了半个多小时,忽然接到爸爸的电话,“宁宁,下来走走,老待在屋子里病好得更慢。”
“我不去了,”他扭头看向窗外,“外面冷。”
“不冷,有太阳晒着暖和得很。”爸爸周围声音嘈杂,气氛很不寻常,“花园今天有活动,好多小孩儿在跟一只熊合照,你不是最喜欢熊的吗?也下来凑凑热闹。”
熊?
安宁打起精神,凑到窗户边往下望去。下面的确很多人,但并不能看见什么熊,他怀疑爸爸搞错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