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算是留在医院里,爱德华都没办法安心入睡,整整一夜没合眼。
每隔一小时,他就要拄着拐杖拖着伤腿,一瘸一拐地跑去重症监护室那边查看东方穆的情况。
不然,心里就像火燎火烤似的难受不安。
卡尔好声相劝:
“殿下,我向您保证,如果东方先生有什么事就第一时间通知你。您不用再跑来跑去,会影响膝盖的伤口愈合。您就回病间好好睡一觉吧。”
爱德华苦笑着摇了摇头:
“卡尔,不是我不想睡,而是我根本睡不着。穆呆在这里真的安全吗?你能百分百确定他不会再出事吗?阮明达那么狡猾奸诈,会不会又找到什么漏洞混进来对他下手?”
“殿下,我向您保证,一切都防范到位了,绝对不会再让东方先生出事的。您就安心回房休息吧。”
爱德华长长叹息着说:
“卡尔,我不是不相信你,但我就是没办法安心。有人说,爱上一个人,就会多一处软肋。而爱上穆之后,我觉得自己浑身都是软肋。”
胸口遭遇枪击后,因为伤势非常严重,东方穆在第一次手术抢救后并没有脱离生命危险。
他一直住在重症监护室里,身上插着各种管子,脸上戴着氧气面罩,每天都在昏迷中。
后来,因为情况不好出现并发症,他又陆续接受了两次手术。
目前已经整整昏迷了十二天。
这十二天的时间里,爱德华取消了所有工作、所有行程守在医院。
尽管一天二十四小时中,他只有一个小时被允许进入重症监护室探视东方穆,其他时间都只能呆在外头。
但他照样哪里都不去,活像一棵扎根的树一样每天守在医院。
伯宁医生和他率领的医疗团队赶到新加坡后,就全面接手了东方穆的治疗工作。
医院方面配合提供一切所需医疗物资与器械。
最好的医疗团队;
最精心的医疗方案;
最先进的医疗设备;
最优越的医疗条件;
这一切都是挽救生命的最佳前提。
东方穆微弱得濒临熄灭的生命之烛,就这样被努力呵护着。
这是一场跟死神抢人的拉锯战,所有关爱他的人,都不希望那点小小的火花就此彻底熄灭。
方氏兄妹基本上也每天都会过来医院。
只是其中有几天因为方廷章动手术的原因,一起双双返回了香港。
方廷章的手术很成功,术后健康状况十分稳定。
医生说只要静心休养半个月就能恢复正常工作。
父亲没有事了,方钧洋就以新加坡公司那边需要他坐镇为由,尽快返回了新加坡。
毕竟东方穆这边还生死未卜,让人实在没法安心。
方钧淇留在香港多陪了父亲两天。
她每天都会背着方廷章给方钧洋打电话,高度关注着东方穆的情况是否有所好转。
虽然每次都渴望能够听到好消息,可是电话那端的哥哥却每次都是摇头叹气。
在东方穆因为情况恶化一而再地接受手术抢救后,方钧淇实在是忧心重重得呆不住了。
看着父亲的健康状况没什么问题了,就也编个理由飞去了新加坡。
方廷章有些纳闷:“怎么你们兄妹俩最近都比赛似的往新加坡跑啊?”
方钧淇有苦难言。
因为她和哥哥约定,在东方穆完全脱离生命危险之前,不把他的真实身份透露给父亲。
失散多年才终于找到的小儿子,如果还没来得及相认,
就要变成白发人送黑发人的悲惨局面,那就不如让父亲彻底蒙在鼓里了。
方钧淇回到新加坡后,也像爱德华那样每天都守在医院里,晚上就住在医院对面的一家酒店。
重症监控室外的一张长椅,经常是她和爱德华共同驻守的阵地。
不到半个月的时间里,爱德华已经瘦了整整十几磅。
他每天揪着一颗心吃不下睡不着,精神一直是焦虑不安的状态。
受伤的膝盖也因为他的魂不守舍,有天又在门框上重重磕了一下,伤口一直未能痊愈。
这种情况下,身体不消瘦才怪呢。
这样的爱德华,让方钧淇毫不怀疑他已经真的爱上了东方穆。
尽管开始的最初,他只是态度轻佻地把他当成一件人形玩具。
那天在酒店出事时所发生的一切,方钧淇是在医院苏醒后听方钧洋说的。
近两个多月来,一直负责贴身保护自己的女保镖安洁,居然是阮明达派来的内鬼。
她不但通过自己找到了东方穆,甚至还冒充自己把东方穆诱骗到狙击手的射程范围内,导致他胸口中枪生命垂危。
方钧洋所说的一切,听得方钧淇惊恐万分地瞪圆了一双眼睛,一时间愧疚不安到了极点。
“哥哥,我们真是太不小心了!如果我们没让那个安洁混进来,东方穆也就不会中枪了!”
“是,我们这次的确太大意了!德莱恩公爵气得把我臭骂了一顿,差点没直接撕了我。”
“德莱恩公爵这么愤怒吗?那他应该对东方穆有几分真心呢!”
方钧洋沉默片刻,
“不止,我想他已经爱上他了。阿淇,你当时没有看到,东方穆中枪昏迷后,德莱恩公爵当着所有人的面痛哭,哭得别提多失态了。”
方钧淇难以置信地一怔:“什么?他哭了?”
无论是对方钧洋还是对方钧淇来说,他们所认识的德莱恩公爵,在公开场合中优雅从容的贵族形象从不下线。
一言一行一举一动,就像有一把无形的尺子在时刻衡量着。
永远温文尔雅、彬彬有礼,绝对不会有半点失态失仪的地方。
而东方穆的中枪,居然能让这位骨髓深处都渗透了注重形象、维持体面的贵族公爵,彻底抛弃形象、不顾体面地当众失态痛哭。
那无形中说明了他对他的重要性——重要得什么都顾不上了。
“哥哥,那德莱恩公爵看来是真的爱上东方穆了!不知道东方穆是否也爱他呢?”
“我想他应该不爱他。”
对于方钧洋的果断摇头,方钧淇不免有些奇怪:“你怎么知道?”
几天前,在那家顶级私人会所宴请德莱恩公爵的时候,他听歌女唱那首《得不到的爱情》听得格外投入。
当时,方钧洋不明白这位德国公爵为什么会被这首歌所吸引,但是现在他忽然就懂了!
听完哥哥的理由后,方钧淇也深以为然:
“应该是这样,东方穆并没有爱上他,但他显然很爱东方穆了。”
而与爱德华一直驻守在重症监护室外的日子里,让方钧淇更加确定了这一点。
昏迷整整十二天后,东方穆终于从昏迷中苏醒。
听到护士在重症监护室里大喊病人苏醒了的时候,爱德华激动得声音都哽咽了。
“穆醒了吗?他真的醒了吗?”
医生之前说过,只要东方穆能够苏醒,情况就会大有好转。
方钧淇也忍不住双手合掌,流下了喜极而泣的泪水。
重症监护室除了一扇房门外,临走廊这边的墙壁上还有一格长方形的玻璃窗,方便亲友隔着玻璃窗进行探视。
为了安全起见,东方穆住进这间病室后,卡尔特意找人把玻璃窗换成了防弹玻璃。
伯宁医生带着专家医疗组在里为东方穆做检查时,爱德华和方钧淇两个人只能站在玻璃窗前张望。
爱德华的整张脸几乎都贴在玻璃上,恨不得能把头伸进去才好。
而以往,医院的所有东西他连指尖轻沾一下都不愿意,嫌不干净不卫生。
病床上的东方穆翕动着眼皮的时候,意识还不太清醒。
听到耳畔一直有人在叫“东方先生”,他好不容易才睁开一线眼帘。
用模糊的视线,努力地对焦着距离自己最近的一张面孔。
东方穆还戴着氧气面具,不方便说话。
但是伯宁医生想要知道他的大脑是否因为长时间的昏迷受到影响,所以暂时摘下他的氧气面具进行询问。
“东方先生,还认识我吗?”
“伯宁……医生。”
东方穆的声音又轻又低,十分嘶哑。
但是听在伯宁医生耳中却比仙乐还要动听,欣慰之极地笑了。
“您好,东方先生,欢迎回到人间。”
如此特别的欢迎辞,让东方穆不太清晰的脑子渐渐回想起了发生过的事。
和“方钧淇”在酒店七楼的迎宾区单独谈话时,他突然被枪击中了。
那个“方钧淇”是冒牌货,真正的方钧淇在哪里?
十分吃力地,东方穆询问伯宁医生:“德莱恩……在吗?”
“您想见公爵殿下,他就守在外面,我马上让他进来。”
得知东方穆睁开眼睛后就要求见自己,爱德华激动狂喜得像个突然中了一百亿的穷人。
迫不及待地拖着伤腿,他一瘸一拐地冲进重症监护室。
在病床旁俯下身子后,爱德华一瞬不瞬地凝视着东方穆那双漂亮的黑眼睛。
过去的十二天,他每天都在担心自己再也看不到这双眼睛重新睁开,每天都在心里祈祷不休。
谢天谢地,上帝终于没有无视他的祈祷,把他深爱的人还给了他。
“穆,是我,你还好吗?”
“方小姐……她……怎么样?”
爱德华陡然明白了,东方穆想见他并不是因为想见他,而是因为想要询问他方钧淇的安危。
虽然满心都是浓浓的失望,但是他的眼波照样温柔得像暖春艳阳下的湖水。
“穆,你放心,方小姐没事。她很好,她现在就在病房外,不信你往那边看。”
顺着爱德华手指的方向,东方穆下意识地张望了一下。
他的视线还有些模糊,这个距离下只能看见窗外有个窈窕的身影,并不能确认是谁。
但是爱德华从来没有骗过他,他相信他的话,由衷地松了一口气。
心情一松,东方穆微微睁开的眼帘很快就再次阖上了,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
他毕竟重伤未愈,哪怕多说一句话都是对身体的极大损耗。
伯宁医生马上拿起氧气面罩重新为他戴上。
“东方先生,你的身体还很虚弱,好好休息吧。”
爱德华恋恋不舍地退出重症监护室后,方钧淇马上迎上前无比关切地询问。
“公爵殿下,他怎么样?如果能说话的话,情况应该是大有好转吧?”
“大有好转还谈不上,不过比起之前的危重状态来说,已经是很理想的转变了。”
方钧淇安慰地吁了一口长气,“是啊,目前能这样就已经很好了!我能进去见他吗?”
“他现在还很虚弱,还不适合见客。即使可以了,你跟他见面时也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让他知道你收到了他哥哥的邮件,明白了你跟他有血亲关系——如果被他知道东方和出了事,对他的身体恢复没有任何好处。”
早在东方穆中枪的第二天,爱德华就已经从方钧淇嘴里问清楚了她是怎么弄明白东方穆是失散多年的弟弟的。
事到如今也没有隐瞒的必要了,所以方钧淇选择如实相告。
得知东方和的那封邮件是定时发送的,而且他也在邮件中写明了如果方钧淇收到了这封邮件,极有可能是自己已经遭遇不测。
爱德华第一时间就让卡尔想办法调查东方和的下落。
方钧淇之前就拜托过章警司找人查一下东方和的近况,但是一直没有下文。
爱德华把这件事交代下去后,倒是几天内就打听到了相关消息。
四月底的时候,东方和搭乘一架巡逻直升机在加勒比海执行任务时意外失踪。
一行五人下落不明,极有可能已经全部葬身大海。
这个噩耗传入爱德华耳中后,他完全不难想像如果东方穆知道了这件事,对他将是如何沉重的打击。
就算他没有中枪都可能因此受刺激而病倒,何况还是目前这种伤势沉重的情况下。
所以爱德华对方氏兄妹反复强调一点——无论如何,绝对不能让东方穆知道东方和出了事。
这也就意味着,同样不能让他知道方家人其实已经清楚了他是方钧泽。
无需爱德华多说什么,方氏兄妹也知道在东方穆养伤期间,不适宜再受到任何精神刺激来影响伤势痊愈。
所以,他们都表示会百分百配合他隐瞒此事。
现在,对于爱德华的再次叮嘱,方钧淇也再次保证:
“你放心吧,为了他好,我们肯定什么都不会说的。”
最初得知东方和可能已经因巡逻机失事葬身大海后,方钧淇当晚就躲在被窝里偷偷哭了一场。
现在再提及他,她仍然不由自主地有些眼圈发红。
“方小姐,不是什么都不说就行了,你还不能在他面前流露出任何异样。穆是感觉很敏锐的人,如果你对他的态度跟以往相比有明显不同,他肯定能感到异样。所以,无论你还是你哥哥都要非常小心,绝对不能让他察觉你们已经把他当成弟弟对待了。”
爱德华的提醒很到位,方钧淇深以为然地点了点头:
“我知道了,我和哥哥一定会非常小心的。”
和爱德华交谈完后,方钧淇就走到一旁给方钧洋打电话报喜去了。
东方穆在昏迷十二天后终于苏醒,情况开始有所好转。
这个好消息她当然要第一时间通知哥哥。
这时候,卡尔走过来向爱德华汇报:
“殿下,阮明达刚刚被抓住了。”
爱德华的目光立刻冷锐得如同两把寒光凛凛的匕首,咬牙切齿地说:
“太好了!是谁抓住了他?”
“是他的手下——一千万美金的悬赏可是一个不小的诱惑,这个价格让很多下属都愿意出卖他。”
阮明达精心策划了酒店的枪击事件后,新加坡警方很快就在全国范围内通缉他。
但是,像他这么狡猾的人可不好抓。
当初越南警方和国际刑警组织联手追捕,跑遍了小半个东南亚,都一直棋差一着地被他溜掉了。
爱德华知道新加坡警方很难抓住阮明达。
而这个坏蛋只要一天没落网,东方穆的人身安全就一直得不到保障。
之前他只是被动防守,现在他打算主动出击,动用自己的钞能力来对付阮明达。
枪击发生的第二天,东南亚一带的黑道就秘密传开了一条大消息。
有人愿意出一千万美金来买阮明达的半条命。
——半条命的意思是,不需要杀死他,但是一定要把他折磨得生不如死。
爱德华不想让阮明达死得太轻松。
因为死亡只是一瞬间的事,未免太便宜这个可恶的混蛋了。他想让他求生不得,求死不能,让活着对他来说是一桩非常痛苦的事。
一千万美金的诱惑力是巨大的,别说阮明达的那些仇人或竞争对手了,就连他的手下都开始蠢蠢欲动。
毕竟贩毒是刀口舔血的活计,需要把脑袋别在裤带上玩命。
而现在只要抓住了阮明达,就能到手一千万美金,可以金盆洗手找个地方养老了。
很多人都无法拒绝这样一笔超级划算的好买卖。
这个消息传到阮明达耳中后,他也知道大事不妙,自己的手下极有可能因为这笔巨额赏金而背叛他。
事实也的确如此,原本是他左膀右臂的一位大喽罗就想暗算他,被早有防备的他反杀了。
杀了这名大喽罗后,阮明达知道自己现在很不安全,身边的人都有可能反水。
他不得不独自行动东躲xī • zàng,打算避一段时间风头再露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