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淳已经记不清多久没回过家了。
他家虽然就在本市,但是因为父母的职业需要,天时地利人和三样结合到一起,才能一家三口凑在一起吃顿饭或者度个假。
而这往往都要提前规划时间,然后等待这个时间的到来。
苏母上周提前告诉了苏淳周六回家吃饭的消息,到了这天,苏淳推掉所有的事,拎着几样家人都爱吃的水果回了家。
苏淳拿出钥匙开了门,客厅里竟然空无一人。
他把东西放在桌上的动作一顿,看到了在那上面放着的一顶黑色帽子。
这帽子非常熟悉,因为苏淳戴的次数很多,就在昨晚才在波动的情绪下把它摔在了DO吧的门前。
书房内传出来一些响动。
苏淳把视线从帽子上移开,看向书房的同时,门也从里面打开了。
苏母徐薇和苏父苏秉德从里面一前一后的走了出来。
徐薇看到站在客厅中央一动不动的苏淳,还有他放在桌子上的东西,勉强微微一笑,“回来了。”然后视线在那顶黑帽子上一晃而过,没有过多的停留。
苏秉德站在她一旁,视线短暂的掠过那帽子后看了苏淳一眼。
“爸,妈,”苏淳环视房间一周,“没有约阿姨提前打扫么,桌子上一层灰。”
徐薇张了张嘴,苏秉德露出一个笑来,解释道:“没那么严重,中午出去吃吧。”
苏淳点头,看了一眼桌子,“帽子怎么在家,我昨天把它扔了。”
“为什么扔?”徐薇问。
苏秉德轻轻碰了碰她,徐薇看了他一眼。
苏淳站在原地,心里有些不安,但还是说:“不想要了。”
苏秉德半推半扶着妻子走到沙发边,给她坐下的位置上铺了个绒垫。
徐薇坐好后静静的看着苏淳,那目光里严肃居多,还夹杂着审视。
她慢而认真的审视着苏淳,就像一个陌生人。
苏淳视线在他们二人身上走了两遍,才说:“是有什么话要跟我说吗?”
苏秉德看了他一会儿,转身朝着书房走去,“进来。”
苏淳看了一眼母亲,她坐在沙发上垂着头,从来都挺拔的后背此刻微微弯着,看上去有些脆弱。
苏淳踌躇一下,跟着父亲进入书房,关上了门。
苏秉德打开书柜旁边的耳柜,从里面拿出来一瓶酒,放到了桌子上。
宽大的书桌横跨半个书房,厚重的桌面刷着沉红色的漆,酒瓶放在上面的声音并不清脆,有些闷闷的,就像此刻的氛围。
苏秉德坐在书桌后的椅子上,然后推了推侧面放着的另一把椅子,“坐。”
苏淳盯着那瓶酒,沉默的坐在一旁看着父亲拉开瓶塞,拿起空杯各自倒满,然后推了一杯给他。
苏淳对父母的反常有了些猜测,因而默不吭声的接了过来。
苏秉德举杯跟他轻轻碰了一下,“咱爷俩儿很久没一起喝酒了。”
之前喝酒好歹有个下酒菜,像这么纯喝酒还是头一回。
苏淳抿了一小口,被呛辣的液体烧到了嗓子,不禁皱了皱眉,“半年了。”
苏父点头,沉默数秒才开口:“你的一位同学,不,”他斟酌着换了称呼:“一位朋友,前天晚上,他把你的帽子送回来,顺带跟我们说了一些事。”
苏淳心里提起一口气来,前几天跟南斯骞的对话回想在脑海中:
“不到万不得已,不要轻易出柜。”
“我已经后悔十年了。”
……
苏秉德举杯跟他轻轻一碰,“叮”的一声脆响拉回了苏淳纷乱的思绪。
“当时我还没到家,家里只有你妈妈一个人。”苏秉德醇厚偏低的声音说:“他跟你妈妈说了很多,过程中一直在哭,哭得很伤心。”
说到这里,他深深的吸了一口气,定定的盯着苏淳,那视线锐利的似乎能透过人的眼睛钉到脑子里面去:“我想知道,他说的那些,都是真的吗?”
在苏淳的印象中,严厉的一直都是母亲,父亲一半的时间都扮演着亲和、尊重、维护的角色,很少有言辞严厉的时候。
苏淳一手扶着杯子,眨眼间垂下了眼睫。
好一会儿,他才静静的问:“他说了什么?”
苏秉德静静的看了他片刻,却没有继续说这个问题,而是问:“最近晚上都在哪里过夜?”
苏淳动作一顿,装作若无其事道:“在朋友家。”
“普通朋友还是谈感情的朋友?”
苏淳抿了抿唇:“谈感情的。”
“你倒是诚恳,也敢说。”苏父道:“那我再问你,是男朋友还是女朋友,这个还敢说吗?”
“爸,”苏淳叫了他一声:“您二位都是想要送我出国留学的人了,思想不会太封建吧?”
苏秉德完全没理他的茬儿,反而点点头,自顾自道:“看来是男朋友。”
苏淳有些热,更多的是对未知结果的烦躁。
苏秉德叹了口气,“不仅有男朋友,还喜新厌旧,脚踩两只船,劈腿,欺骗他人感情……”
“等等,爸,”苏淳打断他,刹那间把思路捋顺过一遍,怀疑的问:“所以是徐同睿找来家里,拿着我随手扔的一顶破帽子,跟我妈说我作风有问题欺骗了他的感情,然后我妈把这事转告了你,我理解对了吗?”
苏秉德迟疑着点了点头。
苏淳能从他眼睛里看出来他非常希望这件事纯属杜撰,但是他扪心自问,这只能算徐同睿杜撰了一半。他本人的确有些喜新厌旧。他对恋人‘兴趣’的持续时间,非常短暂。
他理智的没有提这个,“他说的不全对,我确实是……同性恋,但是我对待每一份感情都是认真而全身心投入的,就像您对我妈一样。”
苏秉德:“……”
苏淳强调道:“真的。”
苏秉德沉默半晌,把酒往旁边一推,抽出两根烟来递给苏淳一根,率先点燃了自己指间的这根。
苏淳接过烟,并没有着急有下一步动作。
苏秉德沉闷的抽了口烟,决定打开天窗说亮话:“这件事你妈劝过我,说你过得好就行。”他重重吐出一口白色烟雾,看起来情绪有些糟糕:“可是你走少数人走的道路,能过得好吗?”
苏淳把烟放下,平心静气的说:“您走的也是少数人走的道路,正经财经学校出来非要去养羊,我爷爷说没少揍您。”他顿了顿,低声说:“我看咱家过的也挺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