傅建涛好像也在走神,车速都慢了下了,“嗯?”了一声,车子又前进了好几米,才回答:“县医院让我们拿到市医院去,他们没办法。那个托你表姐夫找的熟人,看了片说太晚了,都到肝上了,这个年纪,动了手术到最后怕也是人财两空。你奶现在这个情况,下不下得来手术台还要两说。”
“那只能这样吗?”傅斯恬脑袋发钝。
傅建涛没说话。
十几秒以后,他突然在路边停了车,整个身子一动不动。疾驰而过的汽车声中,像幻听一样,傅斯恬听见他很哑很低地说:“是我没本事。”
他宽厚的肩膀有几不可觉的颤动。
傅斯恬从来没听过傅建涛用这样的声音说话。压抑得变了声。
她鼻子一下子酸了,真实的疼痛终于扎进了身体里,袭遍四肢百骸。她很想说点什么安慰他,可是,他又很快地动作了起来,攥着车把手要启动车子。
老旧的摩托车发出嘶哑的轰鸣,轮子却一动不动。傅建涛只好一脚踩在地上,一脚踩在摩托车的启动杆上,站起身,用力往下踹。起落、起落,一下又一下,他越踹越用力,越踹越无力,踹到气喘吁吁。
傅斯恬看着他笨拙又吃力的背影,跟着粗了鼻息,红了眼眶。
“算了,我们走过去吧。”他放弃了。
傅斯恬应:“好。”
她说不出其他什么话了。言语都太苍白了。
她看着前方通明的路灯,恍惚觉得他们像落进了世界的边缘。这个夜晚,这个世界,所有人都是彩色,只有他们,正一脚深一脚浅地走在灯光照不亮的黑白间。
一路沉默着,他们到了医院。电梯里,傅建涛叮嘱她:“先别和你奶说她的病,她不能再激动了。我和你婶打算过两天带着她的片去市里再看看。”
傅斯恬答应:“好。”
她收拾好心情,挂上乖巧的表情,来到老人的病房前。
病房是两人间,另一床病人不在,老人躺床上在看电视,王梅芬坐在折叠床上玩手机。
王梅芬先看到的傅斯恬,招呼她:“哟,回来啦,吃饭了没。”
傅斯恬轻声答:“还没有。”说着,她看向老人,边往里走边关心:“奶奶,你怎么样了?”
老人看起来瘦了许多,原本就高的颧骨更高了,眼窝陷了进去,面相越发尖刻了。但精神头却还不错,声音洪亮,用眼白睨她:“我以为等我死了你才会回来奔丧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