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约强硬的反诘并没有让御史台退缩,御史大夫请她俩到御史台一叙。
“到底是来了。”
阮逾和沈约一块被御史台请出大理寺牢房的时候,跟沈约耳语道,“自从吴显意和澜以微的女儿出生之后,吴显意从一个小小的监察御史扶摇直上,立即高升为五品御史中丞。呵,像我,刀山上趟泥地里滚的,一条老命差点交待了也只混个大理寺丞,这姓吴的官做得可真轻松。看那位御史大夫,还是吴家老爷子的学生,御史台啊早就姓吴了。先前我还纳闷,咱们审了这么久御史台的人怎么还没来捣乱。行吧,螳螂捕蝉黄雀在后,原来在这儿等着咱们呢。”
阮逾正说着,沈约顺着他鄙夷的目光,看见了人群之后的吴显意。
沈约记得这个人,毕竟此人当年差点成为她的连襟。
多年未见,吴显意倒是越来越像御史台的人,即便站在人群之后,她周身所带着的静谧幽深的气息,剑戟森森,让人想要忽视她都难。
一直到沈约和阮逾被带离牢狱,吴显意的眼眸都没有抬起来。
沈约和阮逾对孙允的指认全不接受,作为审谳好手,她俩想要撬开别人的嘴易如反掌,可是别人想要从她们这儿抠出点什么,却是难上加难,更何况还是诬陷的何患无辞。
沈约和阮逾一直跟御史台磨到深夜,御史台上下都被耗得浑身起毛,也没能得到他们想要的证词。无法再压二位大佛在这儿。
别说是佩金带紫的镇国大将军沈约,就是阮逾这位新上任的大理寺丞,也是当今中枢文臣中的风云人物。即便是御史台也不好在毫无证据的情况下,单凭一个犯人的指认轻易开罪,便只能放人走了。
“我觉得,回头御史台会找借口,换别人来审。”一整日的奔波和变故让阮逾的双眼里全是血丝。
“由不得他们。”沈约跟阮逾说着话,目光却是向前方剜了一眼。
阮逾一个抬眸,发现吴显意不知什么时候出现在前方。
“二位,今日多有叨扰,但此案疑点颇多。御史台不敢疏忽,只好得罪了。明日下官再来拜访。”
一直不言语的吴显意总算是开口了,从容自若地微微一躬身,像官场逢场作戏随口嘱咐天冷添衣一般,缓缓给予这么一句,不咸不淡。
但告知要继续纠缠的话,却让人倏然窝火。
吴显意离开御史台的时候,寂静的博陵夏夜热风将她衣角吹动,燥热的气流从她脸庞掠过,大地像是刚刚被抽去了薪火的大炉子,依旧散发着能将人蒸熟的热。
而她一点儿汗都没出。
无论是额头、鼻尖还是脖子,都和她万年不变,如冰湖的眼眸一样,清清冷冷,不见一星点人的热气儿。
她上了马车来到一处别馆。
一进别馆,呈现在吴显意面前的深幽小路被层层叠叠的林荫覆盖,沿着曲径星星点点地散落着莲花石灯,脚下的道路不仅曲折且十分昏暗,换做任何一个眼睛正常的人,走在这样的夜路上都容易不小心崴着脚。
要不是吴显意来此地已经好几回了,恐怕无法轻车熟路地找到吕澜心所在的凉亭。
“来了啊。”
吕澜心正在月下抚琴,听到脚步声连头也没抬,手中的动作依旧。
吕澜心自小学过不少充门面的技艺,弹琴的指法娴熟,这曲“长相思”她弹过上千遍,其中的宛转绵延闭着眼都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也只有文御你这儿能清静地喝上几杯酒了。”
吴显意面前的桌上有两个杯子,她拿起空置的那杯,为自己斟满,一口饮尽。
烈酒烧着她的喉咙,宛若一条火龙窜进她的喉咙里,有些微痛的灼烧感将连日的疲惫和压抑烧了个一干二净。
酒气冲头,一瞬间的迷醉和摇晃,正是她想要的。
吕澜心嫌弃地瞥了她一眼:“吴子耀,你是将我当成你的乐工了?那酒盏不是为你准备的,你若是要喝酒早说不好?我让人再拿个来。问都不问便自取,污染了人家的心头所爱你可赔得起。”
这盏酒杯是石如琢专用,即便石如琢几乎不来她这儿,此刻人也不在博陵,吕澜心还是习惯为她置备好一切。
只要吕澜心在的地方,便会有石如琢一个位置,以便她心血来潮或是因为其他的事情突然到访,也能称心快意。
吴显意并不在意吕澜心的嫌弃:“污染都已经被污染,只好委屈你为你心头所爱另寻酒盏了。”
说着她又为自己倒了一杯酒,又一次一口饮尽,忍不住夸赞道:“文御,你这酒可真是好酒,浓郁醇香又不乏烈劲,就好像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