头疼欲裂,连理智也跟着不见。平素寡言文秀的佳人,一发病就疯狂得厉害。
ru嬷怕她伤着自己,唯有好声哄劝,“好好好,我们都出去,是我错了,是阿嬷错了,疑霜不要生气,都是阿嬷错了。”
前院书房,酒水泼洒在团花地毯上,留下点点污浊。
四姨娘尹氏撑着伞,薄薄的大红锦缎绣鞋踩在冰凉的地上。子夜时分顶着雪冒着寒,悄声摸进书房,想私下里说几句贴心话,将上回闹的心结都解开了。
福喜守在书房前,见着四姨娘,吓了一跳,“姨娘您……”不等他说完,四姨娘手一伸,往他手里塞了一包银子,“好福喜,你别出声儿,今晚我来的事,可不要跟旁人讲。”她一道说,一道将伞合上递到福喜手上。
福喜支吾道:“可是屋里……”
四姨娘推开门,暖烘烘的热浪迎面扑过来,氤氲的空气里携了抹礼佛时常用的檀香味道。
四姨娘知道谁爱用这香,撩起隔绝外间的帘子,果然发觉那个规矩识礼的大姨娘在内,正面红耳赤的跟男人饮着酒。
若在从前,她定是要甩脸子的。大姨娘是通房出身,自幼就服侍赵晋,赵晋分了院子搬出内宅,她就开脸摆在屋里,专侍床帏。这么个身份,在四姨娘瞧来根本不能自己相匹,可赵晋多月不来,她心慌的紧,此刻他已瞧见她进来,若是立即转身出去,他会怎么想?
大姨娘姚氏慌得就要爬起来,她最是脸皮薄,这么给人撞见,实在太不体面,被赵晋扣住不准她起。他明显又喝了许多酒,醉眼迷蒙,勾唇笑道:“留仙,你过来。”
四姨娘望着那只朝她伸出的手,眼睛不由自主地蒙了层雾气。
她盼他多久了,不过是偶然有个龃龉,他真狠心,这么久不肯来看她,不肯跟她说一句话。
她顶撞太太,就是什么十恶不赦的大罪吗?那个终年缟素,不苟言笑,落了地的凤凰,究竟有什么好?尸位素餐,不若赶紧退位让贤,她爱修道爱出家,随她去罢了。
四姨娘心头酸涩,凝泪跪下来,被那只手牵住,然后朝他的方向带过去。
灯下,柔儿取来小剪刀,把余下的绣线剪断。手里是只香囊,秋香色缎子底,宝蓝松柏图纹。
她这一手女红,终于算能上得台面,明儿她想去趟上回去的针线铺子,问问能不能代卖绣活。
柔儿想得很清楚,她要攒一笔钱,不是靠赵晋的施舍来攒,而是要凭自个儿本事,想试一试,这个世上是不是除了依靠他,就真没别的活命法子。柔儿和金凤去了上回买过针线的那家小店。
店头并不起眼,外头摆卖的都是贫苦人家也买得起的便宜货,趁金凤挑绣线的时候,柔儿拿出自己做的绣品低声询问店主可不可以代卖。
那店主是个丰腴的中年妇人,接过香囊反复瞧了一回,笑道:“姑娘这东西能卖,不过卖不甚高价儿,敢问姑娘底价多少?”
柔儿暗自算了下,道:“本钱大抵有六、七文。”
店主笑了笑:“姑娘这么卖可不划算,下回布头用粗些的,颜色鲜亮即可,这般利钱才能高些。这回姑娘初来,不好叫您空手回去,权当此物我买下了,给姑娘多两文手工钱,姑娘在我这儿拿绣线或是布头抵,都使得的。”
说到底,店主的目的不在绣品,还是为了自家铺子多卖东西。柔儿有点失落,昨晚她想的很好,自己刻苦学女红,就是为了多个傍身技艺,将来能靠自己双手换钱,不必再靠旁人接济。
恰金凤买好东西走过来了,柔儿便没有继续这个话题。
眼看就是正午,柔儿和金凤在街角吃了碗馄饨,正要走,听见侧旁有个女声喊“金凤”。
两人住步,回过头来,见道上停了顶小轿,里头的人正含笑朝金凤招手。
柔儿尚未反应过来,就被金凤如临大敌般遮住了视线,——隔开了她和轿中人的距离。
金凤脸色发白,当街蹲身行礼:“四姨娘万福。”
“哟,真是金凤啊。”女声慵慵懒懒,凭窗瞥了眼金凤身后的人,“三姐死后,你人就出了府,都说你给送到庄子上嫁人去了,嫁的是谁?”
金凤摆摆手:“回四姨娘,金凤没嫁人……”她答得很犹豫,语速放的尤其慢,爷的意思,是不想陈柔姑娘的存在被家里头知道,四姨娘若是再问她如今在哪个庄子,她该怎么说?
各庄上的管事定期要回家里回事,四姨娘随意打听一二,就知她是在说谎。
四姨娘倒不是非要知道她在何处,反是对她身后藏着的人十分的有兴趣,“金凤,这位姑娘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