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轻道:“孩儿是在平安药堂出生的,我对她也没有很大的企盼,只望她这一生平安顺遂,不要受苦,有人疼爱,轻轻松松。”
她握住他的手,郑重地道:“我想唤她‘平安’,小名儿就喊安安,行吗?”
赵晋下意识就想驳斥,“赵平安”?这是什么俗气名字。
可他垂下头,望进她澄澈见底的眸子,那一瞬到了唇边的讥讽又咽了回去。
他默了会儿。柔儿脸也垮了下来,她几乎能想到他要说什么了,她确实没读过什么书,也没那么多好听的名字可以想,她所取的不过就是自己对孩子所寄予的最大愿望罢了。他一定觉得她很可笑吧。
她有些挫败,垂下眼睛覆住眼底失落的情绪,“没关系,我只是……”
“也好。”赵晋打断她,捧住她的脸,令她抬头望住自己,“我觉得不赖,以后闺女就叫安安,赵平安,甚好。”
“……”她不知道该说什么,只觉得他异常的好说话,温和得不像他。
他哑然失笑,见她适才还愁云密布的脸上瞬时见了晴光,心道,这点事就足以令她感动成这模样吗?
她扑上来,在他腮边飞快落下一吻,“爷,您真好。”
他哭笑不得,这就算好?她倒是个识好歹的,总将他的好处挂在唇边,可他给她买东西送房契,给她钱的时候,也没见她这么高兴。他背地里照拂她哥哥的铺子,若是给她知道了,会否要感激得“以身相许”了呢。
他想到这,便有点心猿意马。
抬了抬指头尚未动,食指就被一个软软的东西包住了。
他垂下眼,瞧见自家闺女正用那只白生生的小手攥着自己的指头。那双眼睛真干净,干净得令他为自己适才的念头生出了羞耻之心。
柔儿瞧他俯下身,像个大孩子似的捧着安安玩闹,她心里默默一叹。如今还未出月子,那件事,等过段时间再提好了……其实她也不舍,她实在纠结的很,当初想要离开的念头,在瞧见这个小人儿之后,变得不再坚定。她甚至不知道,自己生出那样的想法,到底是不是对的。
赵晋得女的消息雪片一样飞向大街小巷。赵宅里几位太太姨娘却是最后才知晓的。
卢太太来到上房,好生劝了卢氏一回,“……如今闺女也生了,总不能再叫她利用孩子勾着赵官人不着家,外头都传成什么样子了?说你说得多难听的都有,你们俩的事儿都成了人家茶余饭后的谈资了。原先我就劝你,把人早早弄回来,人在眼皮子底下,遇事容易处置。如今两头安家,这算什么?你才是赵官人明媒正娶的妻房呢,作甚要便宜了外头的野女人?”
见卢氏一副油盐不进的模样,卢太太越发着急,“你到底是怎么想的,你给我个准话,我跟你哥天天吃不香睡不着的愁着你的事儿,你倒没事人似的,天底下可有这样的道理?”
卢氏轻蔑一笑,“你们的意思,是想我抱养那孩子,当成自个儿生的,自欺欺人?”
卢太太道:“话不是这么说的,嫡母抚育子女,这是天经地义,虽是个姑娘不假,可金贵在这头一个上头,官人难免新鲜、喜欢,你拉不下脸面缓和我知道,也不必你开口提,回头叫你哥找赵官人吃个酒暗示一番,他自然就明白了。疑霜,可不能再任性了,你先被禁足,后被撵去庄子,这一年来,都没得过他一个笑模样吧?你再这么作下去,迟早这个家也散了,你擎等着要给旁人让位不成?咱们家可不是过去的总督府了,如今一切得仰仗他、瞧他脸色,人在屋檐下,再怎么不想低头,也得认清现实呀。我不瞒你,你哥前阵子,在赌桌上又没了两万多两,织懿夫家给的聘礼,几乎都散尽了,你还有个侄儿要读书,靠你哥,靠得住吗?”
卢太太越说越伤心,摸出帕子开始抹泪。卢氏心烦意乱,起身推开窗,让雪沫子随风飘进来,落在温热的脸上,才觉心里沉静了些。“行了,我知道了。”
卢氏伸出手,摊开手掌接住落下的雪籽,“你们的意思,我都明白。爹娘临终也说,要我认命,要我好生服侍他。从那时我就知道,我这辈子,再也不是卢家大小姐卢疑霜了,我就只是个,为了活命、为了钱,陪他睡觉的一个biǎo • zǐ。”
赵晋接到卢家的帖子,是在两日后,那是个午后,柔儿抱着安安,正在哼歌哄睡,他手里拿着卷书,有一搭没一搭的翻看着。福喜托金凤将拜帖送进来,他随意瞟了两眼,心里已知卢家有什么打算。
夜里在卢宅设宴,金燕角过去两条街,朝东走头一家就是卢府。为了卢氏方便与娘家往来,当初他精心挑选了这处地方,重修宅院,一切置备得妥妥当当,然后才接了卢青阳一家进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