柔儿听了,沉默半晌,“那行,金凤,这事就交由你办吧。”
金凤笑道:“太太这就对了,见她干什么?还有几天就过年了,谁家不是一大摊子事儿,除了送礼走动,平白上门来说闲话的,不是故意给人添麻烦?她无礼在先,您也甭给她脸。您跟大小姐说话儿,奴婢去打发那夏姑娘,您就别跟着费心了。”
说完,行了一礼就退出去,金凤招呼住适才传话的婢子,冷笑道:“走,我跟你去见识见识这官家小姐。”
前院偏厅,夏冰儿心不在焉地捧着茶盏。她身负使命,心情沉重,虽然万般不愿,可到底挣不过命运。留在严家固然是死路一条,姨父严大人心术不正,对她不轨,姨母记恨,一心要作践她。她孤身一个,如浮萍无依,如果不想被姨母随意嫁个贩夫走卒,就只能舍下姑娘家的自尊,来做这赵府的姨娘。
她觉着赵太太性情温婉,像是个好相处的人,若是能进赵家,赵太太该不会为难她吧?可人前温婉,人后是什么模样,她又何从知晓呢?她很忐忑,很不安。
夏冰儿沉沉想着心事,连门厅走入了人都不知。
金凤打量着座上的姑娘,高挑,瘦削,文弱,穿着宽大的水粉色袄裙,袖子里空荡荡的。这是个日子过得不大好的姑娘。从她苍白的面色和过分消瘦的身材就能看出来。
金凤原准备一肚子挤兑人的话,此刻却有些心软,觉着说不出来。
“夏姑娘。”
金凤行礼,规规矩矩按足了身份礼仪规程。
夏冰儿吓了一跳,怯怯地站起身,“金凤姑娘?”她记性很好,只见过一次面,她把赵太太身边几个下人的名字都牢牢记住了。
“我们太太有些不便,今儿刚送走了几个来送年礼的族亲,有些乏了,您也知道她的情况,有了身子的人,难免容易觉着倦。好容易睡着了,奴婢们实在不忍心把她喊起来,姑娘今儿来得不巧,不若等过完年打了春,等我们太太空了,下帖子邀您跟严太太她们一块儿进来吃茶说话儿?”
一句话把会面的时间支开到春天,还得等赵太太下帖子邀请才能来?夏冰儿脸上一红,如何不知道自己不受欢迎,她挤出一丝笑,低声道:“来得不巧,真是不好意思。我本是想着,太太不便出门儿,怕她闷得慌,我还带了琴来……嗳,金凤姑娘,烦请您将我的问候转达给太太,我、我就告辞了,下回我再来瞧太太,对不住,打搅你们了。”
金凤稳重如山,笑容不变,“那我送送姑娘。”
也不等她喝完茶,也免了那些寒暄,夏冰儿命带同来的贴身丫鬟抱了琴,快步离开了偏厅。
她坐上轿子,帘子一落眼泪就跟着滚了下来。
她也是个要脸面的姑娘,可是命运弄人,非要逼着她做这样的下作事……
回去后,自然又要挨上几巴掌。这种日子她真是一天也不想再过下去了。
没几日,夏姑娘送了拜帖上门,希望年初五能来见见赵太太。金凤代笔,以柔儿的口吻,婉转地谢过夏姑娘好意,并说明,等自己空了,会主动邀约,顺带还送了一份不轻不重的礼表达歉意。柔儿这边已经仁至义尽,夏姑娘再没任何理由胡搅蛮缠。她没办法,只好转头扑到赵晋那头下功夫。
腊月二十九,赵晋处理完浙州的一应事,乘车回清溪的时候,天色已晚。
夏冰儿坐在巷口,已经等候了几个时辰,马车驶来的时候,她几乎站不起来,整个人冻僵了,腿脚早已麻木。
看见车,她看见了自己人生最后的希望。她挣扎着,扶着丫鬟的手站起来。
赵晋被福喜搀下车,福喜低声知会:“爷,是严大人家的表小姐。”
“赵……”想上前,喊声“赵官人”,给他行个礼。夏冰儿没想到自己,却在见着他面容的一瞬,呆住了。
赵晋淡淡瞥她一眼,面上浮起习惯的笑,眼底却是透着不耐。他知道严太太打算给他送人,还以为是多稀罕的绝世美女,想不到是个瘦得没一点儿女人味的青涩丫头。他点了点头,算是受了她的礼,“有事儿?”
夏冰儿哽了一下,她原以为,男人会问问,为什么她会在这。
她从恍惚之中迅速抽回理智,她终于等到了他,不能错过这个机会。
她挤出一丝笑,控制着发颤的牙齿和嘴唇,尽量让自己声音听来是悦耳的,“赵官人,小女……小女是……严大人的……”
“嗯,找我什么事?”他脚步不停,朝巷中走去。
她踉跄地跟着他,艰难地道:“小女是来陪太太说话解闷的,知道太太有孕,不便出门,所以……小女是一片孝心,把太太当成姨母一般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