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是无可奈何,您是为形势所迫。您一个人扛着那么沉重的包袱,您太累了,太孤单了,我如果是您,也许早就崩溃了。您不要这样说自己,挨过这些苦,走过这条路,您的心智韧性根本不是常人所能比拟。”她落下泪来,心痛他的孤苦,心痛他那些艰难的岁月里的寂寥和疲累。
“我爱您……爷,我真的,很爱您,敬重您。”
她牵住他的手,扣在自己心口。
“以后,我都会好好陪在您身边,和您好好过日子。还有安安,还有小宝……”
赵晋嘴唇轻抿,眼底也透出几分软弱。他撑得太久了,那些担子太重、太重了。好在他有这片港湾,可以短暂的停泊片刻。虽然睁开眼,他必须又变回那个强大而虚伪的人。
他想留住这片暖,很想……
他倾身过去,扣住她的肩膀,“所以我说,你不必担心,你还有你给的一切,我都很喜欢。”年节来了。
清早天未亮,窗外就闻谁家的爆竹声响。
铺子都关了门,街道是孩子们的天堂,他们追逐嬉戏,都穿着新衣,满脸是喜气。
安安被爆竹声惊醒了,ru娘替她穿上新做的小红袄,打扮一新等着主屋开门,要进去磕头拜年。
柔儿险些起晚了,昨晚俩人说了半宿的话,后半夜才睡下。她忙不迭起床穿衣梳洗,听见声响,金凤带着人推门而入,端着热水茶点。今儿茶盏都换了一套颜色鲜的,金凤穿着碧绿袄裙,难得上了一回妆,柔儿在镜中打量她,忍不住赞道:“你穿鲜亮的,挺好看,以后就这么穿吧,年纪不大,何苦打扮得老气横秋的?”
她和金凤近,说深说浅都不怕。金凤抿嘴笑了下,却没点头,替她挽了个百合髻,取了根红宝石发钗在她鬓边比试。“要不就戴这个吧太太?”
红宝石稳重,颜色也正。柔儿点头,见镜中梳妆后的自己,也有几分主母的模样。她两手托住脸颊,对镜多瞧了一会儿,赵晋说喜欢的便是她现在的样子,那她就心安理得的接受现状,别为难自己吧。
赵晋洗漱好了,穿一身牙色缂丝双鱼满云纹袍服,缓步从内走出来。
柔儿起身迎着他道:“金凤说,大伙儿想进来磕头拜年,都在院外候着,等您传呢。”
赵晋含笑道:“待会儿吧,我有几句话,单独跟你说。”
昨晚已说了好些话,今儿说的又是什么。柔儿凑近些,挽住他手臂,“爷,什么事儿啊?”
赵晋笑而不语,拉着她的手,走去东边暖阁。佛龛上供着个牌位,上书“先考赵公胤”等字样,柔儿认得这个名字,当初成婚,她在赵氏祠堂行过礼,这是赵晋父亲的牌位。
赵晋抚着她小心走到佛龛前,撩袍跪下来,“今日除夕,原该开祠堂给祖宗进香,禀告一岁诸事,今因孕妻幼女不便,未能回乡拜祭,劳烦仙驾,屈尊至此,不孝子晋,一拜,再拜。”
他行礼毕,转目望向柔儿,“吾妻陈氏,今怀六甲,已有身孕。爹娘在天有灵,请托庇护,佑其顺利生产,母子平安。柔,你也磕个头吧。”
柔儿没想到,他要单独与她说的,是这个。
她虔诚地拜下去,真挚地道:“爹,娘,媳妇儿给您们磕头了。媳妇儿无福,没能身前尽孝,唯有往后,将这份心意一并偿在夫君和孩子们身上。您二位放心,媳妇儿一定好好服侍夫君,仔细教导孩子们长大。”
她拜了拜,不会说太文绉绉甜蜜蜜的话。
赵晋在旁勾唇笑起来,顺着她的话续道:“爹,娘,明年给你们瞧大胖小子。”
柔儿娇嗔地横了他一眼,却没反驳他的话。她手轻轻抚在肚子上,她也希望能生个男孩子,安安有了兄弟,就不怕给外人欺负去了。
赵晋搀着她站起身,给爹娘牌位上了香。
赵晋揽着她腰朝外走,笑道:“适才你喊得挺好听的,怎么当着我,倒不这么唤?”
柔儿怔了怔,“夫君?”
他笑说:“嗯。”
“……”尚未说什么,就听外头热闹起来。门前候着的那些人,此起彼伏的喊“大小姐万福”,柔儿翘首望过去,原是安安从暖阁出来了,迈着小短腿,穿着厚实的小裙子,飞扑着朝这边跑,看见柔儿,便张开小嘴笑了,露出几颗米粒似的小白牙,圆嘟嘟的一团,滚到柔儿怀里。
ru娘在后惊呼:“慢点,慢点,仔细太太的肚子。”
柔儿笑说不妨事,安安还那么小,能有多大力气?她把小团子抱起来,朝赵晋努嘴道:“爷,您替我把床底下那只荷包拿过来,行吗?”
虽是使唤他,可又称了“爷”,他摇头苦笑,说“等着”,跨步入内,从帐子里摸出一只素色的荷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