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这,惊扰大人,下官知罪。”
京兆尹诚惶诚恐,叶弯弯也不知所措。
她方才经历一番打斗,肚里空空,闻着香味馋虫就醒了。
见京兆尹大腹便便,与顾清宴交好,叶弯弯还以为是个好人,便好心替他接过食盒,顺便想解解馋,谁知这人好凶的。
她抓着一个鸡腿,不知道是要放回去,还是拿起来。
“这本就是带给你的,放心吃,没人敢说你。”
顾清宴温言解围,转而沉沉看向京兆尹,“朱大人,你说是不是?”
“是是是,姑娘敞开了吃,不够本官让厨子接着做。”
京兆尹可算知道问题出在哪儿了,急急补救。于是叶弯弯客套两句,邀京兆尹坐下,便开心地吃了起来。
顾清宴神情不复方才冷厉,京兆尹这才敢偷偷举着袖子擦冷汗。
谁知屁股还没坐热,顾清宴又发话了,“朱大人可知,本官今晚是来做什么的?”
京兆尹一惊,立时起身,拱手,“下官不知。”
京兆尹心虚,见高月坐在这儿,猜灵州的事必定走了风声。
高月击鼓,京兆尹压下冤情,原是想讨好攀附一位大人物,将消息和高月的证据送了去,那边却一直没回信,高月关押至今。哪曾想,大理寺会半夜找上门。
无论如何,也得从这事儿里摘出去。
京兆尹打定主意,一问三不知。
谁知顾清宴只是笑言,“朱大人不用紧张,最近帝都治安不好,本官不过是突袭牢狱检查。来,坐下吃点东西。”
“大人辛苦,实为百官楷模。”
还好是虚惊一场。
京兆尹说着奉承话,屁股将将挨坐板凳。不料顾清宴一席话,又把他惊得站了起来。
“朱大人这话说的不妥,百官楷模可是张丞相。莫非,朱大人是在丞相面前说多了这话,一时改不过口?”
“下官不敢,下官小小府尹,哪有福气与丞相交谈,顾大人莫要抬举下官了。”
朱大人的阿谀拍马,不过是官场上惯有的虚伪,高月冷眼旁观,倒没有多大触动。
有意思的是,她隐隐察觉出,顾清宴是故意惊吓朱大人。
但这么无聊的事,会是狐狸般的人物能做出来的?
高月看向忙着吃饱肚子的叶弯弯,她似乎并没有因为方才京兆尹的惊吓,而少吃一口。
这位顾大人,总该不会为了这点事小题大做的。
顾清宴不知有人揣度他的小心思,闻到一股淡淡的酒香,他瞬时截下叶弯弯自斟自饮的玉瓶,“清泉荷月?”
这可是上等的好酒,一壶顶京兆尹半年的俸禄,看来这朱大人,平日里没少贪呐。
叶弯弯拿酒当解渴的水大饮,已喝了小半壶,红扑扑着小脸想要夺回玉瓶,顾清宴冷声道,“吃的和喝的只能选一样,你可想好了。”
叶弯弯扑倒在桌上,双手环住吃食,“我选吃的,顾延之你不许拿走,都是我的,我的。”
清泉荷月后劲大,叶弯弯撒泼,总归还有朱大人这个外人在。
顾清宴使使眼色,高月配合地哄着叶弯弯好好坐起来吃东西。
而这一头,顾清宴也借题发挥道,“朱大人倒是大方,随随便便就是一壶清泉荷月。只是不知这大方的银钱,是官库出,还是私库出?”
朱大人被罗刹卫从睡梦叫醒,脑袋不大清白,想着讨好顾清宴,才备了好酒,却没想到落人以柄,吓得浑身发颤,哆哆嗦嗦地叫屈。
顾清宴桌子拍得令人生惧,碗碟都震了震,“朱大人觉得冤枉?你看看这大牢,随随便便就被人破了去,不堪一击。朝廷拨款,做出这么些偷工减料的东西,银钱难不成都进了狗肚子?”
朱大人有口莫辩,他承认是贪了些官银,但他也是有想法的。
帝都贵人多,犯了事,在京兆府就是走走过场,哪里会有用刑的时候?是以他的钱多贪在了采购刑具和普通犯人衣食上。
这大牢修缮,可是实打实的材料。
顾清宴却没给朱大人缓神的机会,继续斥责道,“天子脚下,狱卒深夜被杀,堂堂京兆府,防御之差,怎堪做天下官衙的表率?朝廷的诏令,你当是耳旁风!”
一顶顶帽子压下来,吓得京兆尹抬不起头,是谁弄坏了牢门的事很快抛之脑后,做出深刻的自省。
“大人不辞劳苦,深夜为我等奔波,下官惭愧。今后定以大人为榜样,做好每一件事,为陛下效忠,为百姓谋福!”
“朱大人为官多载,旁的话本官就不多言了。说的好,不如干得漂亮。眼下本官得知一桩冤案,叶家药铺被构陷卖假药,此事隶属京兆府,不知朱大人能不能查得明白?需要本官协助一二,尽管言明。”
大理寺协助解决民事纠纷?哪个官敢应承这事。那不是老寿星上吊,找死么。
经过层层施压,朱大人小心肝颤了颤,心知这事再办砸,乌纱帽被摘就不远了。
朱大人连声保证,“此案疑点诸多,下官已在取证排查,相信不日真相大白。到时定递折子到大理寺,也免顾大人奔波。”
“如此甚好。”
顾清宴拍了拍脑袋往他身上拱的叶弯弯,知道她醉的不清,又嘱咐道,“这位姑娘,无辜牵扯其中,明日还请朱大人放人。”
“下官明白。牢中环境恶劣,大人现在就可以带这位姑娘离开。”
二人举止亲密,朱大人虽然诧异顾大人好小野猫这口,也乐得顺水推舟。
谁知这小舟推不动,顾清宴厉了他一眼,“这点小事也要本官教你?大牢是穷到备用的枕头被子都没有?”
备用,这是帝都大理寺,刑部,以及京兆府都会有的不成文规定。凡是宗亲权贵入狱,只要没被判刑,大多都不会在衣食上短缺。
顾清宴的意思,是明明白白不会带走叶弯弯,又要朱大人好吃好喝地伺候着。
叶弯弯哪知这些,一听顾清宴要走,想起郊外留下她一个人的事,死活不撒手。
喝了酒,谁都拉不开她。
还是顾清宴提到为高月伸冤,事情紧急,她才交出万民书,恋恋不舍地放了人。
出了大牢,高月想起顾清宴方才少有的无奈,笑了笑,“我似乎明白了,弯弯为何信你。”
“因为我替叶家药铺翻案,你认为我是她口中的‘好官’?高月姑娘,你可不像这么单纯的人。”
“彼此彼此。小女子只是认为,顾大人不是什么好官,但也不屑与那等小人同流合污,才答应出面作证,为爹娘,为灵州百姓讨个公道。”
马车咕噜噜滚起来,顾清宴嗅到身上的酒香,眼神不自主飘向了大牢的方向。
“顾大人既是担心弯弯牵扯进来,不愿亲自带她离开,这话为何不直说。你不怕弯弯醒来,会伤心吗?”
高月的话,换来顾清宴冷冷一瞥,“我若真的带她离开,你是不是会改口说本官冷血,不体谅她的处境。高月姑娘看花不是花,叶弯弯与你不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