唐雅山却不以为然:“我实话实说罢了。”他搁下碗筷,亦携了公文包出门,唐夫人跟着送到门口,“晚上你回来吃饭吗?”
唐雅山道:“年底事情太多……”
不等他说完,唐夫人便淡淡一笑:“小的不着家,大的也不着家。”
唐恬一上车,就一句紧跟着一句问许兰荪和苏眉的事,抱着手袋坐在后座上,咬着嘴唇掉泪。虞绍珩从后视镜里看见,抽了两张纸巾递了过去,“你自己哭得跟个花猫似的,待会儿怎么劝她?”
唐恬擦了擦眼泪,抽抽噎噎地说:“……苏伯伯要是不肯让她回家,她怎么办呢?”
虞绍珩道:“许先生多少有些积蓄,我想,许夫人的生活一时半会儿应该还不至于有问题。”
唐恬揉着鼻子道:“我不是说钱的事。”
两个人一时无话,虞绍珩看着唐恬泪光莹然的样子,不由想到叶喆。今天要是不赶着过来,他该叫上叶喆的,趁着这小丫头替人垂泪的工夫,温言软语哄上一阵,说不定叶喆这件心事就成了。
唐恬默默想着心事,抬眼看见虞绍珩的背影,也想到了叶喆。
自从上次她在学校门口跑掉,叶喆就再也没来“骚扰”过她。她今天临出门的时候,还怯了怯,待见到只有虞绍珩一个人,才放了心。此时却蓦地想起那天晚上,叶喆痴痴看着她,叫她的名字……惊得她拔腿就逃。她从来没有喜欢过什么人,也没有人像叶喆这样不要脸地纠缠她,她以前还有些羡慕过苏眉,虽然她同许兰荪的事惹人非议,但爱情——在这世间何其珍贵稀有——自然是要这样义无反顾呵!可是,可是上天为什么不肯放过一对相爱的人呢?拥有过再被夺走,比从未得到更痛苦吧!
两个人各怀心思到了东郊,虞绍珩敲着门,唐恬已经扬声叫了起来:“苏眉,苏眉,是我!”
院门一开,虞绍珩还没来得及说话,唐恬就扑进去抱住了苏眉的手臂,“出这么大的事,你也不跟我说……”
虞绍珩打量苏眉的时候,心里却略有些吃惊。
昨晚他听着她撕心裂肺地哭了许久,只道她哀戚失控,今日多半也是失魂落魄憔悴不堪,甚或卧床不起也说不定。不料,此时苏眉出来开门,一件深榄色的夹棉旗袍不见一丝褶皱,头发亦盘得很规矩,只是刘海长了,斜掠在耳后,身子被唐恬一揽,滑落下来一缕碎发。除了眼睛微红发肿,面色苍白了一点,轻声细语地答着唐恬的话,和昨晚他“偷听”到的,却是判若两人,一眼看过去,倒比唐恬还镇定些。
苏眉在房中只听到唐恬叫门,不想和她一起来的还有虞绍珩。虞绍珩见苏眉的目光落在自己身上,忙道:“师母,家父家母让我来看看,先生的后事……有没有我帮得上忙的。”
苏眉轻轻点了点头:“有劳令尊令堂挂心,兰荪的事……许家有自己的规矩,大概……”她眸光一黯,低声道:“我也插不上什么手。”
三人说着话进到客厅,唐恬揽着苏眉说话,虞绍珩却将手里拎着的一个保温桶放在了靠窗的条案上:“师母还没吃饭吧?”
苏眉嗫喏了一下,道:“我没什么胃口就没有做。”言罢,便见虞绍珩打开那保温桶,从里头拿出一盒犹冒着热气的汤羹,并两碟点心,“早上我过来,家母说您这里忙乱起来怕是没工夫开火,叫我顺便带碗参汤过来;口味恐怕不好,不过为着补气安神,您多少用一点。”
苏眉微微一愣,觉得他这举动似乎有些异样,转念一想,他一个二十出头的年轻人不会有这样琐碎的心思,“补气安神”云云应该也是他母亲的交待,只是她嫁许兰荪未久,纵然许兰荪和虞家相熟,她却和绍珩的母亲没有来往,或许这位虞夫人生性待人热心?苏眉思量着不便拂了别人的好意,便捧过那碗参汤,道:“多谢令堂了,等过了这些日子,我再登门致谢。”
虞绍珩忙道:“师母客气。”让开了几步,方便她吃饭。
11、琴调(一)
许兰荪的丧礼定了日子,许家便着子侄往亲友故交处报丧。因绍珩的父亲恰有公务去了燕平,到许兰荪丧礼这日,绍珩便陪着母亲往许府致祭。
车子开到许家老宅的巷口,便见巷子里已靠墙摆了一溜白菊碧叶、黄花蓝绶的花圈。绍珩和母亲一落车,许家迎客的掌事便连忙躬身让着他们进去,奠仪、花圈自有同来的一班侍从打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