虞绍珩没有答话,只沉沉说了一句:“眉眉,雨停了。”
他声音里的忧悒让满室阳光都失了温度。
雨停了,所有的潮意水声都在这无可阻挡的灿然日光里消失得无影无踪。雨停了,他再没有留下她的借口,她也再没有留在他身边的理由。
他回过头,笑容里一点失落也没有,直视目光却飘忽着不肯落在她身上:“你休息好了再下来。吃完早饭,我就叫人送你回去。”
虽然坐下来吃饭的只有苏眉和虞绍珩两个人,但早餐还是中西皆备地摆了半张长桌。虞绍珩的心情似乎很好,殷勤客气得恰到好处,几乎可以算得上是谈笑风生。
苏眉看着他,心里却有一点莫名地酸涩,奶香浓郁的蛋挞卷在舌尖,也不觉香甜。她胡乱吃了几口,便说“好了”。
虞绍珩面上的笑容滞了一瞬,迟疑着劝道:“再吃一点吧。”
她又勉强吃了一只粉粿,觉得每一口都噎在了胸口。
虞绍珩见她搁了筷子,也不再劝,颔首道:“你稍等一下,我去安排车子。”
苏眉又喝了一盏茶,虞绍珩没有回来,却来了一个勤务兵:“苏小姐,虞少爷吩咐我送您回去。”
苏眉一愣,连忙站起身:“谢谢。”
“不客气。”那勤务兵一边说一边引着她往外走,一直到她探身上车,也没有再见到虞绍珩。
车子慢慢启动,苏眉下意识地回头望了一眼她昨晚住过的房间,却见虞绍珩正站在露台上!她慌忙转过身,他一定看到她了。她来时经过的铸铁大门近在眼前,她忍不住又回头望了一眼,露台上的人,远远的立在那里,只剩了一个影。
31、赚煞(三)
芋头眯着眼睛卧在窗台上,身上的每一根软毛都在明亮的秋阳下历历分明。暗处的妆镜映着一个轻薄的侧影,只有轮廓是亮的。耳垂处微微肿胀的痛感如同扎进皮肤的幼细木刺,把她猝不及防的思绪钉在那一日的如注暴雨之中。
一封措辞端谨的辞职信终于写毕,苏眉搁了笔,轻轻吁了口气,像叹息又像shen • yin。她不能再受虞家的恩惠,无论是因为许夫人这个身份,还是因了虞绍珩的缘故,都让她觉得问心有愧。难以言喻的情绪如鲠在喉,让她不敢回想,又不能不想,她觉得自己就像是一杯盛满了热茶的薄胎瓷杯,翻滚着细沫的茶汤纵然被拘在杯里,那灼人的热力却依旧直逼出来,叫人担心那杯壁随时会裂开。
“喵……”窗台上的芋头忽然直了直脖子,尖尖的耳朵也抽动了两下,苏眉刚要摸它,便听院外有人敲门。她走到院中扬声应了句“稍等”,猜度着走到门边,又问了一句:“哪位?”
只听门外一声依稀含笑的低语:“师母,是我。”
仿佛晴天一个炸雷直落下来,把她震成了木塑泥胎。苏眉杵在门后,不敢言声也不敢动作,惊骇之余,脑子里转出一个可笑的念头——她可以就这样等着门外那人自动消失;然而门外那人却毫不体谅她的苦心:“你不开门,我自己开了?”
苏眉还来不及答话,便听门外真的有钥匙串哗啦作响。她回过神来,立时有一种上当的愤然,又惊又恼地压低了声音,颤声问道:“你……你还来干什么?”
虞绍珩的手指沿着门缝慢慢划了下来,“我来给师母送几只蟹。”
“师母”两个字落在苏眉耳中,只觉得讽刺,他怎么还能叫得出口?她听着脸已红了:“……不用了,你快走吧!你说过的话,你自己忘了吗?”
“我说什么了?”虞绍珩淡淡然问着,手里的钥匙已经转开了锁。
苏眉连忙去掩门,虞绍珩轻轻推了推,低低笑道:“眉眉,别闹。邻居看见了不好。”
苏眉亦知这样的推拒无济于事,深悔之前居然忘了要他把钥匙交出来,气苦地别过脸去,让开了院门。
虞绍珩推开门,倒并不急着进来,回头朝车上招了招手,立刻便有个小勤务兵跳下车,从后备箱里拎出个小竹篓来。
苏眉原想等他一进来就发作的,不想他竟还带了别人,只得退到门边的阴影里,唯恐一脸的羞怨被人识破。
虞绍珩大大方方地指点那勤务兵将蟹篓放进厨房用清水浸了,还装模作样地跟苏眉确认:“师母,厨房是那边,对吧?”等那勤务兵掩门而去,他才笑微微地朝苏眉走了过来:“好些日子没有来探望师母了,师母安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