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灏刚说了路名,那警员便道:“哎,是本地人啊,那让你家里来领人也行,交一百块钱的罚金。你家里有什么人啊?”
“啊?”父亲母亲的影子从苏灏脑中闪过,犹豫着不敢开口。这种事让学校知道了,免不了要受处分记过;可是让家里人来,母亲倒还好,要是让父亲知道了,可不是闹着玩儿的;然而即便他运气极好,警察只通知到了母亲,回头其他同学给学校领回去,追究起来,要是有人“供”了他出来,还是要落个处分,父亲也还是会知道……他衡量比较着各种后果,只觉得一筹莫展,大着胆子跟那警员商量:“能不能只罚款,不要通知我家里和学校啊?我今天身上一共有五十多……”
“你想得挺美!”那警员打了个“哈哈”,“你们身上的钱是赌资,本来就是要没收的!”
“不不不,我怎么会把这么多钱都玩儿牌呢?”苏灏赶忙辩解。
“你想是这么想,人一赌起来,命都敢往桌上拍。”
“我们真不是dǔ • bó,求您了……”
那警员“啪”地拍了声桌子,“别来这套!说你家里有什么人,有电话吗?说号码。要不然跟刚才那个一样,等你们学校来领人。”
苏灏无法,只好把家里的地址和电话说了出来,心里求神高佛只盼着母亲接了电话不会告诉父亲,且明天警察和其他人都不会跟老师说出他来……他心里正烟熏火燎地没一处安生,忽听身后有人问道:
“不好意思,麻烦问一下——苏先生是住隆庆路何家巷24号?”
苏灏纳闷儿地回过头,见隔着两张办公桌,坐着一个穿制服的年轻人,手里拿着个装订过的活页文件夹,显是正在翻看。刚才他被警员带过来的时候,晃过这年轻人一眼,只是满心忧虑不曾留意,以为这人也是个警察,此时再看,方才发觉他穿的是身军服,看肩章似乎是个校官。苏灏惑然点了点头,只见那人起身道:
“令尊台篆是苏讳一樵?”
这人言语态度十分客气,苏灏听着,心里却叫苦不迭,这种时候遇到个和父亲相识的人实在是糟糕不过!可反复思量也想不起眼前这个陌生的年轻军官会跟父亲有什么关系,只好无可奈何地点头道:“正是家父。”言罢,又心神不定地打量了一遍那年轻人,小心试探道:“这位长官……认识家父?”
那年轻军官忙道:“哦,没有,我——”他略一迟疑,谦然笑道:“我叫虞绍珩,许兰荪许先生是我的老师。”
苏灏把他的话在心里一过,恍然明白过来,他知道自己该客套两句,可眼下这个情形却不知道说什么好,只能尴尬地笑了笑。
虞绍珩点点头,转身去了里面的一间办公室。苏灏转回头来,正要接着交代家里的电话,那警员却饶有兴趣地审视着他:“你跟他认识啊?”
苏灏摇头:“他……跟我家里人认识。”
那警员轻轻一笑,没急着再问苏灏,反而伸长了脖子去看虞绍珩。苏灏也跟着回头去看,见虞绍珩正同一个四十岁上下的制服警官说着话往外走。那人朝他们这边招了招手,讯问苏灏的警员立时便丢下他跑了过去。苏灏见状,心里且疑且喜,一颗心高悬在喉,猜度是不是事情有了转机。果然,等那警员转眼间再回来,板着脸道:“我们头儿说了,看你们几个都是初犯,又是学生,今天的事算是给你们个教训,就不通知你们学校了,下不为例啊!”
苏灏一听,猛地吐了口气,连声称谢。那警员也不同他多话,收拾起钢笔、文件,便去拘押室放人。
苏灏稳了稳神,心知这突如其来的一番柳暗花明全赖一点运气,想要同虞绍珩寒暄,又自惭今日这件事着实不甚光彩,只好含含混混地道谢:“今日苏某……真是惭愧,幸亏碰到世兄,实在是……多谢了。”
虞绍珩忙道:“苏兄太客气了。今天也是凑巧,我到这边来查一些公文。其实本来也不是什么大事,只是警署的人做事太不近人情。”
苏灏附和着点了点头,面庞微红,再三称谢之后,犹犹豫豫地说道:“苏某还有件事,要请虞兄成全——今天的事,能不能请虞兄不要同家父家母或是舍妹……”
“哦,苏兄大可放心。”虞绍珩笑道:“虞某不是搬弄是非的人,今日的事,苏兄就不要放在心上了。”
苏灏和一班同学在警署外分了手,便急急要往家赶。虞绍珩拨开百叶窗看着他在街边招手拦车的背影,淡笑着轻叹了一声:苏眉这个哥哥还真是老实,他着人盯了苏灏半个多月的梢,才寻出这么一个能叫他卖人情的机会。难怪苏眉那么乖,也不知道他那位未来的岳父大人是怎么教养儿女的,幸好苏眉以后有他“照看”了,要不然,还不知道将来怎么吃亏呢。他今日卖给苏灏的是个“人情”,也是个“把柄”。虽说他跟苏眉的事,这位未来的内兄帮不上什么忙,但多一个人赞成总比多一个人反对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