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过,一来这件事以现在的情形看,我觉得不足以让人冒这么大的风险;二来,今天动手的是个扶桑人。”
霍仲祺思忖着道:“扶桑人让你们部里查着,你怀疑的人现在就让特勤局把人扣起来审——要是自己人,恐怕现在也已经知道失手了。”
虞绍珩迟疑道:“霍叔叔,这样会不会太大动干戈了?我也只是怀疑,没有过得硬的证据。”
“国防部不是检察官办公室,不需要有证据才能扣人。所有人都有义务在任何时候配合上级的调查。”霍仲祺或者,端起茶来呷了一口,“连你都敢动,国防部要是不大动干戈才是怪事。”
虞绍珩抿了抿唇,拖长声音叫道:“霍叔叔——”
霍仲祺瞥了他一眼:“这不是讨价还价的事。”
“既然是我自己的事,就给我练练手呗。”虞绍珩讪讪道:“特勤的人都快要跟着我上厕所了,您还不放心吗?”
霍仲祺默然咬着一块玛卡龙,不为所动。
虞绍珩又道:“霍叔叔,您设身处地想一下?要是换了您,您也不乐意被长官这么’爱护’吧?”
霍仲祺闻言失笑,“好吧,不过,你刚才跟我说的这些事你要全都告诉你们部长。”
虞绍珩立刻点头:“是,明天一早我就去跟部长汇报。”
霍仲祺道:“不要明天了,就现在;你在我这儿给他打电话,你们部长不到一点钟不会睡的。”
虞绍珩苦道:“霍叔叔,您就这么不信任我?”
霍仲祺掏出手帕,一边擦手一边笑道:“设身处地想一下,如果换了是我,我就不会这么听话——显得自己没本事嘛。”
虞绍珩掩唇一笑,只好老老实实去跟长官汇报,挂了电话回过头来,却见霍仲祺若有所思地看着他:“绍珩,你要知道害怕。”
40、(五)
霍仲祺踱到窗边,回过头来打趣道:“男人害怕,不丢脸。”
绍珩莞尔道:“霍叔叔,你这么说,是因为你不害怕。”
他想起自己刚读中学的时候,学校里的学生几乎个个非富即贵,但也有那么几个成绩极好却家境贫寒,学校为此专门设了一项奖学金。他同班就有一个自幼失祜的孩子,连午餐钱都交不起,但他却不肯向老师申请领钱。
他回家同母亲说起,母亲却不觉得奇怪:“你们这个年纪的小孩子,最要自尊,他领了这笔奖学金,学校里是要贴布告公示的。”
他奇道:“那有什么?穷又不是他的错,有什么丢脸的?”
母亲淡淡道:“你这么想,是因为你没有穷过。”
从来没有体会过穷的人,不会觉得贫穷有多么叫人难堪。一个没有害怕过的人,也不会知道恐惧是怎样一种噩梦。
他从小就总听人说,总长大人是英雄,谈笑之间,九死一生。这样的人不会知道,真正的恐惧如同黑洞,能够征服一个人的意志,能够吞噬掉你对自己的所有信心。
霍仲祺默然了片刻,笼在他身上的目光安静而柔和:“勇敢是好事,但不害怕,就不是什么值得夸耀的事了,一条疯狗就什么都不怕。”
绍珩一怔,只听他又道:“‘英雄’这两个字,我不敢当。别人这么说,无非是以为我不怕死,其实呢?只要不想死的人,都怕死。”霍仲祺说着,垂眸一笑:“我不光怕死,还怕疼。可是这个世界上有一些事,比死更叫人害怕:你会害怕你在乎的人受到伤害,怕他们对你失望,怕你不能保护他们……男人是因为害怕,才勇敢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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夜雨潇潇,墙脚的苔影悄然隐于夜色,但那漉漉清芬却在这寂静雨夜里鲜明起来。
他知道,她一定睡不着。
他隔窗望见卧室里的暖黄灯光,便仿佛望见了她含愁凝睇,如同沾染了雨丝的漉漉眉眼。
虞绍珩推门进到房中,仿佛是同二三好友小酌而归,笑吟吟道:“我不回来,你就不睡啊?”
抱膝倚在贵妃榻上的苏眉连鞋都没踩,赤着脚便急急到了他面前:“你……”
虞绍珩笑嘻嘻地把她抄在怀里,见她身上换了睡袍,淡蓝的净色薄绸,腰间的带结松松垂落,浓密柔软的发丝散落在胸前,眉间的艳痕在灯下仿佛一个欲说还休的娇嗔。他一边打量着一边问道:“有电话找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