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要一回家,迟苦也不干什么都等着陶淮南牵他手了,陶淮南也不有事没事就“迟苦”了。互不搭理要一直持续到周一,在学校过了一上午再次恢复正常。
陶晓东每次在电话里听老师说的都是小哥俩好得跟一个人似的,然而他一次都没见过,他听到的跟他看见的也不一样啊。
转眼到了夏天,陶淮南和迟苦上学两个多月了。
盲文认识了不少,诗也会背了好几首。陶淮南已经是个有模有样的小学生了,迟苦更不用说,老师跟陶晓东说了好几次,他太聪明了。
陶晓东不用像最开始那么担心,他现在就只是觉得好玩,小孩儿这生物真是太逗了。
周五下午陶晓东没什么事,早早就去了学校,在监控室看着教室等。陶淮南在教室坐热了还叫迟苦,说热,迟苦叠了张大卷子扔给他让他自己扇风。监控里只能看见动作听不到说话。
当时陶淮南慢慢扇着,说的是迟苦晚上咱们一起吃冰。
结果到了晚上,一人捧着一碗冰,坐都不往一起坐。陶淮南在餐桌边坐,脚底下垫着十爷爷的后背,迟苦在阳台开着窗户吃。
一前一后这俩小孩儿态度变得也太多了,陶晓东让这对塑料朋友给逗得直乐。
陶淮南咬着勺问他笑啥呀,陶晓东说笑你好玩儿。陶淮南不知道哥到底笑啥,都笑半天了还在旁边嗤嗤儿地乐,终于不乐意了,小手拍拍桌子耍赖说:“再笑我要闹脾气了!”
陶晓东笑得更厉害,笑完揉揉他小手:“不笑了,快吃吧一会儿化没了。”
陶淮南脚丫在十爷爷身上踩踩,软软的毛触进他脚趾缝里,软绒绒的。陶淮南张开脚趾又缩起来,来来回回玩了半天。因为眼睛看不见,所以来自触觉上的一些小动作陶淮南会很喜欢,除了声音以外触感是他和外界交流的唯一方式了。
他对声音和触觉都很敏感,毕竟要把别人对眼睛的依赖都分给听觉和触觉。
又过了一段时间后,陶淮南在学校里光听脚步声就能听出是不是迟苦。
体育课上,体育老师手里拿着根盲杖站在一边,训练小朋友们如何在盲道上熟练地快速行走。
迟苦不需要学这个,每次到了这节课他就站在一旁发呆。这是陶淮南最讨厌的课,这节课上他需要放开迟苦,一个人拿着盲杖哆哆嗦嗦迟疑地在盲道上试探着点来点去。
陶淮南不喜欢盲杖,一根小小的棍子不能给他带来任何安全感。
别的课陶淮南都跟得很好,只有体育课他不行。比起盲杖他更依赖人的手,牵着手他就知道旁边有人陪着他,要是换成了盲杖,好像这个没有光明的世界里就只剩下了小小的他自己。
陶淮南手抬得不高,像是不敢让盲杖的底端离开地面,一直是贴着地面前前后后地小幅度划。体育老师握着他的手教了几次,放开之后陶淮南还是走得不好。多数小朋友都能dú • lì完成,只有陶淮南不能。
他卡在中间别的小朋友就都走不了了,后来体育老师让他排在最后面,他是队尾最后一个。
陶淮南低落地站在队尾,老师让他自己练习,班级队伍已经离开他好大一截了。
声音渐远,小朋友们快乐来得简单,边走边笑得开心,只有陶淮南是最不开心的那一个。他后来站在原地不动了,太阳好晒人,班级声音离得太远了,他开始有点害怕,离开了盲道一只手往前伸着找。
迟苦就离他没多远,朝他跑了过去。
陶淮南听见脚步声,马上扔了盲杖,两只手往前一搂环着迟苦胳膊,就像每次听见哥哥一样,是一个拥抱一样的贴近动作。
“你在哪儿啦?我都听不见你了。”陶淮南鼻子下面挂着薄薄的小汗珠,一只手抓着迟苦,另外一只抬起来用手背蹭蹭汗。
迟苦被他贴得也热,皱着眉说:“松开我。”
陶淮南不听,回嘴道:“松开害怕。”
迟苦甩甩胳膊,把盲杖捡起来塞他手里:“走。”
陶淮南不想接,迟苦非往他手里塞,于是闷声道:“那咱俩一起走。”
迟苦又不是瞎子,他走什么盲道。陶淮南扯着他不放,迟苦说:“别人都会了。”
“啊……”陶淮南张张嘴,鼻子底下又挂了层小汗珠,慢慢说,“……就我不会。”
说完这句就不说话了,抿着唇慢慢松了手。
他知道班级里别人都会了,他是班级里最笨的那个,是最胆小的那个。
陶淮南站在原地,脸蛋晒得通红,大眼睛往下垂着,用盲杖在地面上一下一下无意识地轻轻点着。
体育老师见他俩站这都不动,从那边走了过来,握着陶淮南持盲杖的手,边教边带着他往前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