姜九黎也不知道自己中的什么邪,冷脸半晌,终是败下阵来。
按着眉心,苦大仇深地给人倒了杯水,最后也懒得起身,借着指尖回旋攒聚的内力,直接将杯盏掷向美人榻另一端,敷衍了当。
沈宴秋眼睁睁地看着茶盏像暗器一样飞至自己身前的矮几茶案上,没有一滴茶水外露,水面平稳至极,先是惊吓地向后仰了仰身子,接着又惊叹地“哇哦”了一声。
煞有其事地点点头,像是自言自语地啧啧品评道:“果然,只要有一技傍身,土狗也能变真龙……”
姜九黎狭了狭眼,危险暗藏:“土狗?”
沈宴秋被酒劲冲得连警戒心都没了,也没感受到周遭侵袭而来的瘆人杀意,可爱地摊摊手,讲解道:“我只是为了凸显您的武艺高强,特意选用了反差最大的两种生物——这就是写作者运用言语的鬼斧神工之力,如何,是不是也觉得我形容得非常贴切?”
姜九黎保证这绝对是他有生以来听到最“别致”的夸奖,冷嗤一声,撇开脸,不欲与这个醉鬼动怒气坏身子。
沈宴秋没能如愿收到对方的夸奖,哼了哼,不小心又冒出个酒嗝,这才想起要喝热水的事。
小心翼翼地捧起茶盏嘬了一口,觉着哪处不对劲,反应迟钝地蹙蹙眉,砸吧半晌才回过味来,瞪着人控诉道:“这是冰的。”
姜九黎此时视线已经收回到大堂高台上说书人那处,侧着脸无关痛痒的样子,薄唇轻启,不咸不淡地回敬道:“只有冰的。”
沈宴秋不开心地鼓了鼓腮帮子,摇摇榻上的金铃,却迟迟不见有人开门进来。
姜九黎被这晃荡的铃音扰得心烦,拾了颗案上的花生,弹开她手上的金铃:“别晃了,不会有人进来的。”
月霜那家伙这时候躲他还来不及,哪会送上门找死。
沈宴秋瘪瘪嘴,百般不情愿地将目光落回矮几上的冰水,拧巴着脸,将就喝了两口,这才趴回到窗案上。
殿下见耳边终于清静了下来,总算能认真细听说书的内容——
顺便借着同屋之便,跟隔壁的原作者考、究、一、番。
“太子妃隐姓埋名参加美厨娘大赛?呵,你为了给真千金提供助力,还真是无所不用其极。”
“……”
“你真当定国公是天皇老子了?还劫狱保人?大启的律法难道是拿来当做摆设的么?”
“……”
“哥哥阴差阳错喜欢上了流落民间的真千金妹妹?这算什么,爱上了自己另外一张脸吗?”
“……”
沈宴秋只觉得自己晕晕乎乎之际,耳边一直有道冷嘲热讽的声音喋喋不休,虽说音色挺悦耳的,但说出来的话着实欠扁。
看人丝毫没有停下来的势头,怒拍案板,口齿不太灵清地骂道:“殿下,你能不能稍微给写作者留一点发挥想象的空间!有的故事就是因为不现实大家才喜欢,若一切都按你所言的方向发展,你看看今晚沂兰楼能坐几个人?”
许是她这番话足够有威慑力,边上的人总算不吭声了。
沈宴秋满意地点点头,又寻了个舒服的姿势重新趴了回去。
许久,殿下抿抿唇,实在没忍住,又道:“我还是觉得有欠考量,这真千金在穷苦乡野长大,养父母皆非善类,她就算是观音转世也不至于这么博爱兼容吧,哪有……”
姜九黎话到一半,又咽了回去。
眼睑轻垂,淡淡地看着趴在案上已经睡过去的沈宴秋,她酒劲未过,脸颊还透着霞色,与莹白的肤色形成鲜明对比。挺翘的鼻尖下红嘴微张,呼吸一起一伏,说不出的醺憨。
姜九黎凝了几秒,方扯开视线。
呵,这反应倒算真实,自己写的故事自己都听睡过去,亏得她能把京里的百姓唬得一愣一愣。
偌大的雅间彻底寂静了下来,直到横空一声醒木,以及说书人抑扬顿挫的“欲知后事如何,请听下回分解”,底下大堂、厢房瞬间传来雷动般的拍手叫好。
诸位客人意犹未尽地探讨剧情退场,并且已经开始为下半场说书的抢票环节摩拳擦掌,跃跃欲试。
而沈宴秋在其中非常完美地诠释了何为雷打不动的睡眠,即便窗外喧哗纷扰,依然睡梦香甜。
清风在外敲了敲门,听到应允,方进屋请示:“殿下,现下是打道回宫,还是在沂兰留宿一夜?”
“让月霜给我另外收拾间屋子。”
姜九黎起身直欲离开,但又转念想到什么,身形顿了顿,侧目瞥向美人榻上蜷成一团的小灰影,一阵无言,然后冲清风指挥道:“你去把人搬到里屋的床上去。”
“啊?”清风听言有些懵圈,经提醒方注意到沈小姐已经睡着了。
尴尬地捏捏手,面上很是难为情,正想说句“男女有别,这样会不会不太好”,就听自家殿下又开口了:
“算了,你去叫月霜过来,让她来抱。”
清风:“……”
月霜被清风叫来时表示内心有些崩溃,她自幼学习武艺那么多年,练来的臂力可不是用在这处的。
而且殿下这榆木脑袋未免忒不解风情了些,巨先生模样漂亮,又生得娇软,趁人酒醉不正是献关怀的最好时机嘛。先生话本里就写过这样一出戏,只要郎才女貌够登对,没有什么是“yī • yè • qíng”激发不了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