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屏息,初时的兴奋完全褪去,只剩下了麻木。强光照射后的瞳孔难以聚焦,眼前满是虚无的光晕。
“多少下了?”
“九十......八了吧。”
眼前再次被刺目的光线填充。
原本的白玉柱台早已受不住滚滚天雷。劈裂般的深刻沟壑让柱身摇摇欲坠,似乎下一刻就会倒塌下来。
众人几乎看不清受刑之人,只能隐约看到一个黑影。他匍匐着,就像粘连在玉台上的一部分。
“他还活着吗?”
“谁知道呢......”
答者站在玉台之外,最初的血腥气早已经彻底消失。空气中满是雷电过后独有的焦臭气味。
九十九道天雷......那人怕早已腐朽,彻底化为炭灰了吧......
“99——”
滚滚银光在无云的天空凭空凝结,像蓄势待发的巨兽,想要给予猎物致命一击。
脆弱到不堪一击的柱台终于轰然倒塌。
铁锁伴随着银光寸寸迸裂开来,飞溅向四周的人群。
他连忙跟着众人后退,侧目却瞥到台上那漆黑的身形。
他仍旧匍匐着,崩落的巨石擦着他的身影落下,带起飞尘。明明锁链已经不堪重负的断裂,脱离桎梏的他却并没有丝毫的行动,只是像块礁石一般黏在凹凸不平的地面上。
大约是真的......化成灰了吧......
云中真人?
众人尚且在退避飞沙碎石的袭击,却唯有沈寻浑不在意。包裹周身的灵力将近身的飞石化为粉末,他跨过坑洼,一步一步走向台上。
沈寻顿住脚步,纯白的衣袍不染纤尘。他漫不经心的垂下眼眸,顾裴之如同蝼蚁一般匍匐在脚下。
“谋划非常又如何?不过是螳臂当车。你在我眼中与蝼蚁何异?”
沈寻的眼底露出残忍的笑意。
指尖点上焦黑的皮肤就如同碾压疏松的木炭。
皮肉在雷击中无数次结痂再撕裂,循环往复,已趋于碳化。皮肤在残忍的按压下像是蜕壳一般陷落深坑,黑色的碳屑扑簌簌的掉落。
他凑近毫无动静的顾裴之,欣赏着他如今狼狈到近乎毁灭的惨样。
“沈兄?”
沈寻收敛起满目的讥讽,起身复又是一贯的悲天悯人模样。
“至于另一只入笼的贼鼠,”沈寻侧目,发出轻蔑的嗤笑,“就让她先去替你探探黄泉路好不好走吧。”
尚未走两步,一声短促的惊叫便将沈寻的注意力吸引了去。
这叫声在寂静的场上着实有些突兀。
只见那少年脸色煞白,如同见了鬼一般,双瞳紧紧的锁着台上。
呵,哪家来的没见过世面的小子。
很快,沈寻发现了不对。
随着众人的注意力被聚集,惊恐的情绪仿佛潮水一样铺开来。
甚至有胆小的弟子惶恐的后退,寻求庇护。
而他们的注意力全在——
沈寻猛地回头,却正对上一张炭黑的脸。
那甚至都不能算是脸了。
五官在高温的炙烤下趋于模糊,雷电贯穿的纹路如同枯藤肆意的横断而出,活像是炼狱熔岩之中爬出来的修罗凶兽。
面容近在咫尺,连沈寻也惊得连退了两步。
顾裴之?!
他竟还能爬起来?!
顾裴之步步向前,嘶哑沉重的呼吸粗重可闻,带出脏腑烧熔的焦臭味。
他的眼睑早已经被高温炙烤黏连在一起,随着强硬的撕扯,鲜血如同泪水滚落,冲落焦黑的皮屑,露出内里深红色的肌肤。
简直就是恶鬼......
对上那双红黑难辨的眼,沈寻不由地扣上身后的剑柄。
而那双眼却只是粗粗的扫过自己的面庞。没有任何情绪,一步一步仿佛牵线木偶般与自己擦肩而过。
他踉踉跄跄。骨骼与肌肉难以支撑他的步伐,外层酥脆的皮肤在牵拉下支离破碎,鲜血滴落,蜿蜒成一道扭曲的线。
呵,倒是对伉俪情深的苦命鸳鸯。
不过现在过去又有什么用呢?赶去收尸吗?
“师......师尊......”待命的弟子无措的望向沈寻。
沈寻摆了摆手,面容冷然的望着那缓步离去的背影。
甚好。
有什么比亲眼看见支离破碎的死亡更锥心刺骨呢?
*
温暖的光晕寂灭。狂风骤停,整个世界霎时间安静下来,仿若被血色的穹顶彻底笼罩。
御神台怔了一下,语音艰涩,“九黎壶的神魂散了。”
“这意味着......九黎壶已经成为妖兽的乐园。”
“也意味着我们坠入魔兽的老巢了。”
心脏猛地沉了下去,明明四周皆是炽热的黄沙,整个人却是如坠冰窟的寒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