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三国交界的凯旋峡最后一段山路,吴璞忍不住仰天长啸一声。
北起柑子岭关外的凯旋峡最西边,曾经的西蜀邯城与西晋的孟州、北魏的贺州三地,仅仅相隔数里。而吴璞此时所处的凯旋峡飞升坡,是可一览三地众山小的绝佳地理,若非此处临近兔儿岭,匪患猖獗,必定会是吸引西晋国内众多文人骚客泼墨江山之地。
向西晋孟州的方向举目望去,遥遥看见边缘兵镇一杆赵字将旗迎风飘扬。
赵乃西晋国姓,眼下驻守孟州兵镇的赵威据说出自西晋赵氏一支远房偏支,曾于西晋先帝在位之时平定边疆叛乱,故而得以执掌此地兵源。那自始至终没能得知姓名的皇室公主应当也是姓赵,只曾听闻西晋公主号文靖,吴璞没有特意打听过,故而当下仍旧不知那女子确切姓名。
“一天到晚想东想西,怪不得只是副将。”贺浩泉突然说道。
吴璞闻言笑了笑,向那下山坡路飞奔而去。
一路数月相伴,这弟子给他的印象,暂时是满意的。
再过得片刻,就到了这十多日目的所在了,已经不太记得离别那方生他养他的土地有多久。
如今世道处处人心复杂,到了那方天地后,贺浩泉倒是不太担心吴璞实战经验。身处吴璞心田之上,他可以翻阅书籍一般随意查看吴璞生平经历。
虽说平日嘴上爱调侃吴璞两句,可心中却颇为看好吴璞。
那辽阳王与公孙神策虽说对吴璞以及马建功二人有抚育教导之恩,可在吴璞十二岁左右记忆的经历,委实不太人道。
吴璞十二岁后,与青梅竹马的义兄马建功每年都会被公孙神策扔到北部一处荒漠,而且二人不得相见,要在区分出的指定区域靠自己活下去。
两人仅仅带着一把大弓与若干羽箭,长则半年短则数月,就纯粹靠二人双手双脚与那群尚未开化的野人以及手段毒辣的流寇斗智斗勇。
荒漠之中可供人饮用的水源稀少,黄沙石堆之中潜伏着毒性各异的蛇虫与毒草。
光是努力填饱肚子就要颇费心神,更不可得知一个个视线之外沙丘之后是否潜藏着喜好猎食生人的蛮夷野人,亦或辽阳王有过特别嘱托的负罪流寇。
曾听人说过年幼时的天真是世间任何事物无法权衡的。起先吴璞只觉得好玩,直到真的见识到了那蛮夷野人油盐不进的倔强,以及那些起先假装相见恨晚实则只为吴璞项上人头的沙贼流寇。
能得到吴璞这种经历的人不多,一个每天练拳只为打断院中大树的孩子,在经历一次又一次的背叛、欺骗、暴力野蛮之后,起先只是大哭流泪心中又委屈的狼狈逃窜。
直到有一天,吴璞终于开窍把从公孙神策手上学来的拳法从树木转移到活人身上,把那原本当做玩物的仙家匕首用到shā • rén一途。
这才一发不可收拾。
那种环境下,无人可信无人可依,缺乏安全感的盲目杀戮会驱除掉人内心中的良善,把绞尽脑汁的智慧单纯赋予生存一途。唯有如此,方能打造出辽阳王所需要的,预期中这种独特环境方能成就的,他妄想中智勇双全的沙场大将。
亦或就此被淘汰在一处沙丘无人问津。
也许沦为蛮夷野人腹中食物也说不定。
在辽阳王眼中,从那处荒漠最终幸存的就该只有昔日爱将之后的马建功一人。
他坚信马建功也流淌着命丧西蜀的爱将血脉,在未来时日,再续马家军的辉煌神话。
故而当到了指定时日指定地点看到与已经达成自己预期的马建功与同样幸存的吴璞相拥而泣时,他心中又喜又惊。
惊讶吴璞竟然能活下来,能为将来北魏南征大计又多出一员猛将。
那之后,本就言语不多的马建功开始变得更加沉默寡言,变得更像父亲马喆。而吴璞,变得有些死板。数日不顾一切的杀戮没有彻底泯灭他的良知,而是给了他原本单纯内心一些锦上添花的固执观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