夏孤寒洗漱完从浴室里出来,一眼就看到站在床边看手机的顾晋年。
不知为何,夏孤寒总觉得老鬼的脸色突然变得红润起来,可是鬼会脸红吗?夏孤寒又不确定了,他往顾晋年的方向走去。
顾晋年听到熟悉的脚步声,抬头看了过来,若无其事地收起手机,问:“怎么了?”
夏孤寒眯了眯眼,一脸狐疑之色:“你在看什么?”
“小说。”顾晋年很淡定,他确实也没骗夏孤寒,只是这次的小说和以往有些不同罢了。
夏孤寒勉强相信。
夏孤江看看夏孤寒又看看顾晋年,直觉自己无意间做了一件可能会影响他们夫夫和谐关系的事。于是大气不敢喘地溜进浴室洗漱,装作自己不存在。
等他出来,夏孤寒已经准备好要出发了。
“现在就走吗?”夏孤江问。
夏孤寒:“嗯。”
想了想又道:“你给许思雅定个位。”
夏孤江下意识就想反问“你不是会吗?”但话到了嘴边就顿住了,因为夏孤寒多半理直气壮地回答“我懒。”
已经知道结果的事,夏孤江便不会再挣扎,认命地拿出一张黄表纸折成仙纸鹤,正想问夏孤寒有没有许思雅的东西作为引子的时候,夏孤寒飞了一张照片过来。
是许思雅的照片。
夏孤江可以清晰地感觉到这张照片上有一股许听娴的残念,就在眼睛的位置。
夏孤江接过照片,下一秒照片无火自燃,在他的掌心里腾起红色的烟雾,本应该是死物的仙纸鹤突然长开嘴,把这团烟雾吞了进去,而后飞出窗户,像是要给他们带路。
“夏孤寒走了。”夏孤江喊了一声,率先跑下楼。
夏孤寒没动,而是看向顾晋年,用商量的语气说道:“老鬼你和夏孤江去呗,让我在家睡觉。”
顾晋年不语,直接干脆地抱起夏孤寒往楼下走。
夏孤寒:“……”
夏孤寒:“放我下来,我自己能走。”
他虽然懒,也没什么羞耻心,但仅限于在老鬼面前,要是被夏孤江看到,他哪里还有做哥哥的威严?
顾晋年闻言把夏孤寒放了下来,和他一起离开。
一人一鬼走到巷子口的时候,夏孤江已经叫来一辆出租车。
司机问道:“去哪……”
话还没问完,夏孤江就在司机的眼前打了一个响指,司机的目光立马变得呆滞,像个提线木偶。
夏孤江:“跟上那只纸鹤。”
司机:“好。”
车子启动,朝着群相山的方向驶去。
差不多过了二十分钟,出租车开上群相山的盘山公路。
路过一栋别墅的时候,夏孤寒突然向窗外看去。
那栋别墅的门口站着一个红衣小女孩,小女孩手里抱着一只黑猫,似乎感觉到夏孤寒的注视,小女孩瑟缩了一下。
夏孤寒收回目光,又枕着顾晋年的肩膀闭上眼假寐,好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
顾晋年垂眸看了他一眼,稍微动了一下身体,让夏孤寒枕得更舒服一点。
车子很快就消失在盘山公路的弯道上。
别墅前的红衣小女孩轻轻抚摸着黑猫炸毛的背脊,安慰黑猫又像是在安慰自己:“没关系,他们没有恶意的呀。”
又过了十分钟。
纸鹤在一栋别墅前停了下来,出租车司机几乎和纸鹤同时踩下刹车,车子稳稳地停在别墅的门口。
夏孤江在下车前拍了拍司机的额头,轻声说了一句:“回去吧。”
又把一张百元大钞塞进司机的口袋里,这才下车。
出租车调转车头,朝山下驶去。
等下了山,司机才如梦初醒,却又若无其事地开车,搭上新的客人,继续工作。只是摸到口袋里的纸币时,不住的纳闷,他什么时候放了张一百在口袋里?竟是一点都不记得去群相山的事。
***
这是一栋中式别墅,静静地伫立在半山腰上,装修得非常气派。
从大门进去,映入眼帘的是一座大花园。荷花开得正盛,一朵一朵亭亭立于宽大的荷叶之上,争妍斗艳。可仔细看,便能看出荷花的花瓣边上已经沾染了黑色,微微卷曲,蒸腾着淡淡的黑雾。
荷叶下,是一团团暗影,水波粼粼,似有东西会从水里扑出来。
绿树红花,本应该美不胜收。
可夏孤寒他们一进入这里就察觉到一股违和感。
违和到诡异的程度。
明明是大晴天,可这栋别墅却像是与世隔绝了一般,太阳照射不进来。周围的空气也更加沉凝,仿佛动一动就能破开一层水雾,走在其间极为艰难。
“这不像人住的地方啊。”夏孤江走在抄手游廊上,没忍住嘟囔。
别说普通人了,就算是一般的天师住在这里,用不了多久,身体的机能都会被这漫天的阴气和怨气侵蚀得干干净净。
夏孤寒懒洋洋地打了一个哈欠,倒也认同夏孤江的说话。
偌大的别墅,感觉不到一点生气。
两人一鬼行行复行行,走过抄手游廊,还未抵达前厅,便听到一声又一声歇斯底里的嘶吼。
“在里面!”夏孤江加快脚步走了过去。
夏孤寒想了想,跟了上去。
别墅的前厅这会儿已经是一片狼藉,一个中年人趴在大门的位置,已然气息全无。他还维持着向外爬的动作,可后背却被掏了一个大窟窿,血在他的身后拖出长长的痕迹,已经凝结成黑色。
大厅中间,画了一个困灵阵,繁复的线条闪着璀璨的光芒,许思雅被困在其中,如瀑一般的黑发无风自动。
她整个人跪趴在困灵阵中,青白的脸上满是狰狞之色,喉咙里发出嘶吼,一双全黑的眼睛里漫着血红之色,便将所有仇恨和愤怒都充盈其中。
困灵阵中的灵气化成线,紧缚住许思雅,有几缕线条更像是有意识一般,直冲许思雅的眼睛而去,竟是想要硬生生地把许思雅的眼睛挖下来。
角落里突然爬出一个人,朝夏孤寒扑了过去。
好在夏孤寒反应够快,往后退了一步避开,不然大腿还真会被那人抱了个满怀。
夏孤寒低头一看,是周志强。
“小老板,快救救我!救救我!”周志强哭得一把鼻涕一把泪,又抖如筛糠,面上是一点血色都看不到了,一个劲地让夏孤寒救他,“小老板,只要你能救我出去,我……我把我所有的积蓄都给你!”
夏孤寒还真认真地思索了一番,应了下来,“好啊。”
好啊两个字于周志强而言就是特赦令,他感觉自己终于落地,脚也踩到实处了。
如果早知道和许思雅来王恒才的家里会面临这种情况,就是给周志强一百个胆子,他都不敢上来。
之前他和许思雅进到别墅里,就看到在大厅里等着的王恒才。
许思雅一看到王恒才便风情万种的走过去,王恒才立马把持不住,抱住许思雅。
然而变故就在下一刻发生了,许思雅放在王恒才腰上的手移动到王恒才后心的位置,用力往下一掏,竟生生地把王恒才的心脏掏出来。
周志强亲眼目睹了这一切,脚软了。想跑,却像是有人抓着他的脚一般,竟是一步都动不了。
也不知道什么原因,被掏出心脏的王恒才竟还有一口气,浑身染血地往门外爬,眼中恐惧又希冀。一边爬一边吐血,却还不忘求救,“大师快……救救我!”
然而救他的大师始终没有出现,王恒才的手指才触碰到门槛,就咽了气。
圆瞪的双眼直勾勾地盯着周志强。
周志强瘫软在地上,许久之后,终于找回一点力气,爬着躲到角落里去。
杀了仇人,许思雅却没有露出快慰的表情,她已经察觉到不对劲。
以往王恒才身边有非常强大的东西跟着,许思雅根本就没办法靠近他。今天许思雅也做好了和那个东西同归于尽的准备,可直到杀了王恒才,那个东西都没出现。
许思雅心知有诈,正想离开,脚下突然升起一股诡异的能量。
丝丝缕缕,把许思雅紧紧缚住。
于是便有了夏孤寒他们进来看到的景象。
不过有一点,夏孤江不是很明白。
他直接看向夏孤寒,问道:“你是不是做了什么?”
他之前猜测,那只鬼蛊应该到了炼制的最重要时刻,许听娴的怨气成了最关键的一环。那些人把许思雅引到这里,为的就是分离许听娴的怨气。可是过了这么久了,只是逼许思雅现了原形,却拿那双眼睛一点办法都没有。
“我没做什么。”夏孤寒摇头,“一切都是执念罢了。”
执念能让许思雅成为shā • rén的厉鬼。
亦能化为强大的力量,保护许思雅不受伤害。
如果要问夏孤寒真的做过什么,只不过用了一些手段,加强了许听娴想要保护许思雅的执念。所以困灵阵才无法剥夺许思雅的眼睛。那双眼睛一旦被强行夺走,练成鬼蛊,许思雅的人生也将走到尽头。
夏孤江了然。
正想说什么,天突然暗了下来。
黑暗瞬间席卷而来,顷刻之间吞没了整个世界。
花园里的人工湖水面不断翻涌,躲在水下的东西开始冒头。
它们趁着黑暗,悄无声息的来到别墅的前厅。
粘腻的水声在死寂中无限扩大,不禁让人头皮发麻。
不用眼睛看,夏孤寒都知道顾晋年在哪个位置,他伸手戳了戳顾晋年的手臂,没有一丝紧张,“老鬼,你来?”
顾晋年直接往后退了一步。
夏孤寒:“……”
呵,又是熟悉的退一步。
“为什么总要我动手?”夏孤寒不满的咕哝了一句,手掌摊开,一条灵气长鞭悄然在他手上凝聚。
几乎同时,细微的破空声响起,潮湿的水汽蔓延开来。那东西近了,夏孤寒才看清是什么玩意儿。
那是一条滑溜溜的舌头,还带着臭水沟一般的恶臭味,很是恶心。
夏孤寒心意所指,便是长鞭所向。
滑腻的舌头还没触碰到夏孤寒,已经被灵气长鞭卷起,发出滋啦啦的声音,被烧得一干二净。
这么一会儿的功夫,夏孤江也适应了黑暗。
待看清周围的景象后,鸡皮疙瘩爬了一身。
“艹,这都是些什么鬼东西!”
只见地板上遍布着癞lai蛤ha蟆,每一头都有一个小婴儿那么大,身上遍布流脓的肉瘤,每一个肉瘤都像是一张人脸。
这些癞lai蛤ha蟆就算不攻击,仅仅存在,就足够恶心人了,更何况是密密麻麻的一大片。
“咕呱——”
“咕呱——”
死寂瞬间退去,癞lai蛤ha蟆的叫声此起彼伏,造成声波攻击。
周志强置身其间,只觉得脑袋一阵一阵抽痛,好像有人拿锤子敲打他的脑门一样,没坚持多久,就抱着头在地上打滚。
眼看一根滑腻的舌头即将把周志强吞噬,一张符箓飞过来和舌头撞在一起,发出一声爆雷声,连舌头带着那只癞lai蛤ha蟆一起炸开。
夏孤江几步跳过来,把周志强拉起往困灵阵的方向扔去。周志强是普通人,那个阵法对他伤害不大,但可以防止癞lai蛤ha蟆接近他。
等周志强反应过来,猛地对上许思雅青白狰狞的鬼脸,一口气没提上来,翻了个白眼,终于晕过去了。
另一边,夏孤江的符跟不要钱似的扔出去,噼里啪啦的声响就跟放鞭炮一样,阴森恐怖的画面变得十分喜庆。
只是……
夏孤寒:“我怎么觉得你的符有点眼熟?”
夏孤江又扔符爆了一只癞lai蛤ha蟆,“柜台的抽屉拿的,你画的吧?怪好用的。”
夏孤寒想起来了,香火店柜台里的符都是残次品,总有这样或者那样的缺陷,他画完随手一塞就没再去管它们。
想明白这一点的夏孤寒马上向后退了一步,把战场完完全全交给夏孤江。
顾晋年递了一个眼神过来。
夏孤寒就笑:“我画的符,我出力了。”
所以现在可以光明正大的偷懒。
顾晋年:“……”
夏孤江:“……”
他脚下一个趔趄,差点摔到癞lai蛤ha蟆堆里去,好在及时稳住身形,又从兜里抓出一把符扔了出去。
几分钟后,夏孤江的符差不多用完,癞lai蛤ha蟆也被杀得差不多了。
整个前厅和抄手游廊臭气熏天,令人作呕。
夏孤江又从兜里掏出一张符,颇为嘚瑟道:“这是小米最新研制的祛味符,没想到还真用到了。”
黄色的符纸在夏孤江的掌心中燃起,一股霸道的花香凭空而起,瞬间驱散了癞lai蛤ha蟆的臭味。
但闻到花香的夏孤江却一点儿都笑不出来。
夏孤寒更是呵呵冷笑:“还不如不烧。”
夏孤江也是一言难尽,略显尴尬地为自己辩解:“小米又没和我说,我怎么知道是石楠花味的。”
石楠花的香味霸道地弥漫了整个前厅。
夏孤江越闻越尴尬,提议道:“要不,我再烧一张?”
“你确定这次是正常的气味?”夏孤寒反问。
夏孤江想想小米的黑历史,不回答了。
到底是花香,闻着闻着就习惯了。夏孤江如此安慰自己,忍住那一点不适,换了个话题,“那些人中有蛊师。”
鬼蛊还有可能说是天师按照炼制鬼蛊的办法照猫画虎,但刚刚的那些癞lai蛤ha蟆就只有真正地蛊师才能够驱使。
那些癞lai蛤ha蟆都是炼制过后的,是蛊虫的一种。如果不是夏孤寒的符箓可以直接让那些癞lai蛤ha蟆爆体,只是寻常杀死的话,其他的癞lai蛤ha蟆会吃了死去的癞lai蛤ha蟆的尸体,随之变得更强大。
战斗不可能结束得这么快。
***
整栋别墅还笼罩在黑暗之中,却一点都不影响夏孤寒和夏孤江的视线,他们行走在黑暗中如履平地,几步就来到困灵阵前。
困灵阵自然无法对夏孤寒造成问题,但他并没有破阵,而是在阵法上加了一层禁制,一下子改变了困灵阵的性质。困灵变成了守护,能保在这个阵中的许思雅和周志强安全无疑。
少了困灵阵的攻击,许思雅渐渐恢复正常人的模样,她站了起来,深深地夏孤寒鞠了一个躬。
她现在才完全明白自己的仇人多么强大,是如果没有夏孤寒,她不仅报仇无望,还会把自己搭进去。
夏孤寒偏身躲开了,道:“只是一场交易罢了。”
事后,钱货两讫,谁也不欠谁。
***
安置好许思雅和周志强后,夏孤寒继续前往别墅深处。
那些人就躲在别墅里,盯着别墅里发生的一切。
知道他们到来,或许会感到惊讶,但绝不会害怕,因为他们于鬼蛊而言是极为重要的养分。
那是一群疯子,绝对不会拒绝送上门的养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