邵天衡艰难地扶着床榻边的矮几喘息着,缺乏食物和药草,让他的头一阵阵发晕,嘴唇苍白的已经一点颜色都没有了。
几日劳累下来,他整个人清减得只剩下一把骨头,原本合身的常服松松垮垮搭在肩头上,几乎连脊背上突起的骨骼都能看的一清二楚。
“啊啊啊啊出事了出事了!快救命啊!”不知道去哪里玩了的法则忽然冲进邵天衡耳朵里,把嗓门放到最大开始呐喊,“楚章要死了啊啊啊啊啊!”
被突如其来的咆哮震得一个激灵的邵天衡差点一闭气原地厥过去,闭上眼睛缓了好一会儿才平复下心跳,将法则的话捋了一遍,腾地睁眼:“出什么事了?”
法则声音里带着难以置信的哭腔:“这个瓜娃子冲进北戎王庭把北戎王杀了,然后被一群人追的跳进了河里,身上还有伤,已经快不行了!”
邵天衡被这寥寥数语惊得瞪大眼睛。
——说好的让他很省心的崽子呢?!
楚章:并没有跟您说好啦。
邵天衡往床榻上一躺,闭上眼睛,停了两秒又霍然起身,朝守在帷幕外的护卫吩咐:“孤要休息,没有孤的命令,不许进打扰。”
说完,再次一头躺回床榻,法则意会,立即将他的意识抽离出来塞进了鬼王的躯体里。
修仙者有大神通,纵横鬼蜮的鬼王裂地为隙,身躯化为青灰色冷烟,一步就从京师跨到了广袤无垠的草原上,停留在苍茫不见人影的草原上,他身上的森森鬼气迅速侵蚀了四周的活物,将原本带着苍翠绿意的草腐蚀成了干枯的灰黄色。
希夷君拂袖捻指,牵动留在活鬼牌上的神识,下一秒就原地化雾,瞬息间掠过半个草原,毫无停留地扎进了一条波光粼粼的大河。
一入河水,烟气就凝聚合拢,在水中化出了鬼王绮丽如幻梦的身姿。
宽袍大袖荡漾在水波里,随着水流摇漾似流云,长发散在河中,没有幂离遮挡的脸在光线昏沉的水光中仿佛天地灵气成了仙,但仙绝不会有这样侬丽华诡的美貌,反而更像是呵一口气吹出的画中狐妖得了灵智,眼尾一抹侬艳的红长长拖曳出去,这一幕简直比人类想象的巅峰还要美艳,幽阒无声的深水里,有艳鬼向着溺死的人伸出了手。
可惜已经昏迷了的楚章什么也没看见。
希夷单手揽起已经失去意识随水漂流的楚章,大袖一摆,破水而出,法则围着他嘤嘤地哭:“坏了,楚章死了。”
希夷将楚章放到岸边草地上,看着面色青白已然停止呼吸的楚章,神色沉重。
他从未如此庆幸当初选择的是鬼王这一具化身。
睁开幽黑的鬼眼,在常人看不见的维度,希夷轻而易举地搜寻到了那个漂浮在不远处呆呆地看着大魏方向的鬼魂。
身死化鬼的楚章身上穿着在东宫时常穿的牙色长袍,长发用绸带束在脑后,他神色带着新死之鬼特有的呆滞茫然,只晓得望着生前执念之处发呆。
希夷单手把他凌空捉过来,他也没什么反应,任由希夷抓着他的手腕。
“直接塞回身体里吧,应该能活。”法则在一旁催促他。
美艳的鬼王有些拿不定主意,因为他心里忽然冒出了个新想法:“反正他也死了,不如直接拎回去养起来吧?毕竟是下一任鬼王……”
法则提醒他:“鬼王得是厉鬼所化,你看他这样子,死的虽然惨了点,可是远远达不到厉鬼的程度好嘛!”
希夷有些可惜地看着这个呆愣愣非常乖巧的楚章鬼:“带回去之后上一遍刑?”
法则哭笑不得:“那你还要不要做他师父啦!况且他这次死的心不甘情不愿,根本接受不了自己是个鬼的事实,化鬼后的能力会大打折扣的!”
一个鬼的情况如何,没有人会比鬼王更清楚,希夷只是上手捏了一把,就察觉出楚章这样下去不消几日就会魂飞魄散,只得满怀愁绪地将这只鬼随手一捏,揉成了一团小球,放在手心轻轻对着楚章的尸体吹了口气。
小球无声地散开,化为几缕烟尘,从楚章的七窍钻入,鬼王再度轻轻拍了三下手,清脆悠扬的声音随意而又庄严,在苍穹天地间,执掌死魂的鬼蜮之主肃穆喝问:“还不醒来?”
短暂的停顿后,方才还面色青白笼罩着死气的楚章慢慢睁开了眼睛,随即撕心裂肺地咳嗽起来,吐出了一大滩水。
他茫然地坐起身体,他仍旧在草原上,四顾无人,唯有天际一线明光泛白。
他……没死?!
楚章惊愕地回头,那条河流仍旧在汹涌奔流,他这才发现岸边都是被大浪打湿的痕迹,他大概是幸运至极地被浪冲上来的,居然侥幸捡回了一条命。
身上的伤口在河水里泡了许久,已经停止流血,楚章查看了一下,意外地发现那些伤并没有伤到筋骨,不过是血稍稍流得多了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