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阿王府朱门大敞,十数辆马车占据了门前宽敞的大道,侍女家丁穿行内外,撑开大油布盖住车顶蓬,将最后一些主人惯用的物什放上车。
“世子的药炉子带上车了吗?”一名管事站在屋檐下,手里捏着一本册子一项一项清点过去。
没等人回答,一声巨响炸裂在天穹上空,本就磅礴的大雨好似疯了一般往下砸,宛如整座海洋翻转过来倾倒在了东阿郡上空。
这突如其来的轰鸣惊得所有人都打了个哆嗦,天灵盖嗡嗡地发蒙,耳朵有片刻的失聪,白茫茫雨雾盖住面前所有景物,硕大雨珠打得人连眼睛都睁不开了。
而在这一声爆鸣后,又有绵长低沉的轰鸣在远方若隐若现响起,这声音仿佛地龙呻/吟,高高低低一刻不停,连带着脚下的地面也有了微弱的震动感。
管事被这一声巨响砸蒙了片刻,旋即打了个激灵,几步之外就是大雨倾盆,根本看不清远处发生了什么,他呆呆地站了一会,提高声音呼喝起来,招呼众人加紧干活,努力忽略掉脊背上忽然滚过的寒气。
但忙碌的节奏恢复了不到半刻钟,嘈杂雨声中又传来刺耳的金拔铜锣声,敲锣的人大概是使出了全身的力气,将锣敲得没有一丝空隙,叮叮咣咣的喧闹扎得人耳朵生疼,也唯有这样的尖锐声音,才穿透了无处不在的雨声。
管事不满地皱起了眉头,这里可是东阿王府,哪里容得人这样随意吵闹?
他正要令人上去喝止,白茫茫雨幕中就有一个浑身湿透的中年男人提着铜锣蹒跚涉水而来,他半闭着眼睛,麻木地敲着铜锣,用干哑的喉咙发出嘶哑咆哮:“决堤啦——南大堤塌啦——海水灌进来了——快逃啊——”
“决堤啦——南大堤塌了——快逃啊——”
他可能已经喊了一路,喊得脸色青白嘴唇发紫,管事立在屋檐下怔了半晌,仿佛猛地被蝎子蜇了一下,也顾不得什么雨不雨的了,大步冲下去抓住了男人的衣领:“你说什么?南大堤塌了?!”
男人费力地睁开眼睛看看他,咽了下唾沫滋润干哑的嗓子,颠三倒四道:“……塌了……水进来了……下面都已经淹了……”
管事脑子里轰然一炸,整个人都哆嗦起来,听见敲锣人喊话的下人们面面相觑片刻,脸色齐刷刷地变了。
南大堤,那是面对东海的第一道防线,也是最为坚固的一道防线,堤坝全长数十里,高六丈余,自建成开始便风雨无阻兢兢业业地守在东海之滨,做东阿郡最为坚固的防护,东阿每年的风调雨顺,有很大一部分应当归功于这道岿然不动的大堤。
而现在,这道号称永不溃塌的南大堤,居然塌了?!
南大堤后面是毫无防备的数万万东阿百姓,是一马平川任水流来去的田地,是几乎没有什么作用的引水沟渠,南大堤一溃,东阿势必成为东海肆虐的乐园。
管事连滚带爬地冲进府里,将这个消息告知尚不知情的东阿王,东阿王一听这消息就连退三步跌进了圈椅里,王妃脸色煞白地站在厅堂当中,尤勾和阿幼桑带着小小的天衡在屏风后歇息等待出发,猝不及防听见了这么个坏消息,互相对视了一眼。
“何时……”东阿王喘了两口气才把嗡嗡作响的脑子放空,“何时溃的?”
管事两腿发软,跪在厚实地毯上:“报信的说,是两刻钟前。”
东阿王喃喃自语:“两刻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