昆仑山上风雪同天,霭霭云霞高远旷达,山峰如刃,龙脉绵延,灵鹤周游,踏云御剑的仙人衣袂翩飞,打眼一看就是超拔清绝气象。
太素剑宗引领仙道已经有万余年,这样一个堪称庞然大物的宗门盘踞在昆仑之上,每年都能引来无数道友前来求学,太素剑宗门风清正,也不爱做敝帚自珍的事,但凡有修道者能上昆仑来问道,都会坦然接待,这样的举止反而更为其增添了美名。
早课方散,千百弟子从问道台上下去,迎面就撞见了一个身姿挺拔飒爽利落的女子,纷纷退开一步,恭敬行礼:“明颐长老。”
明颐受了他们的礼,也抬手回礼,但眼里都是肉眼可见的心不在焉,放下手便匆匆离去,只给这些仰慕前辈的弟子们留下了一个背影。
弟子们从未见过明颐这样急匆匆的神情,不由得悄声嘀咕起来:“明颐长老这是怎么了?她一向对弟子友善温和,今天倒显得有些心不在焉。”
“正是,往日她过问道台,总要指点一番的。”
“是宗门里出什么事了吗?少宗主不在,几位长□□同管事,总有顾及不到的地方。”
“说到少宗主……明霄剑主羽化多年,遗命少宗主继位,但直到现在宗主之位还是空悬,这到底是为什么?”
“嘘!你在胡说八道些什么!”
走在一起的几名弟子神情不约而同地僵硬了一下,看向新入门的那个懵懂弟子,一名年长些的师兄厉声道:“谁告诉你的宗主已然羽化?!”
那名新弟子脸红了一瞬,讪讪道:“这……明霄剑主多年未出世,天下人都在说……”
他的话未说完就被师兄打断:“任凭天下人怎么说,也轮不到你来说!宗主执掌太素剑宗数千年,昆仑之上仙人一般的人物,无可争议的仙道魁首,是我辈弟子心中的标杆,这么多长老前辈都没有说什么,哪里轮得到你来出这个头下这个定论!”
“少宗主既然没有继位,那就说明宗主还活着!他不回来自然有他的原因,我等只需精进自身,壮大宗门,耐心等宗主回来便是!”
这名师兄身负长剑,显而易见也是明霄的崇拜者,最听不得别人说明霄已死的话,那新弟子被他一通话说得面上通红,几欲站立不住,嘴唇哆嗦着,显然是被说得下不来台了。
周边几个弟子忙上前解围,将他们二人拉走了。
事实上,关于明霄到底还活没活着这样的争议,早就在太素剑宗传了很多年了,剑宗之外的修道者嘴上不说,心里却已经给那位当世无双的剑仙打了个已逝的戳,如果不是已经死了,身为太素剑宗的宗主,他怎么可能这么多年都不回来?
剑宗之内隐约也有这样的传言,到底因为说的是本宗宗主,这样的话不好在明面上谈论,但类似猜测早就传遍了上下,只是长老们始终没有提及明霄的生死,好像他只是出了个远门,不日就会回来一般,加之荼兆坚持不继任宗主之位,弟子们还能在心头稍稍保留一点念想。
好像只要不说出口,那位庇佑天下的剑仙就还活着一般。
各大宗门内都有能感知本门弟子生死的秘法,太素剑宗内有一座明光塔,塔中供奉着上万盏琉璃宝烛,最高一层的琉璃宝烛已然只剩下寥寥几盏,底下的灯火还是璀璨如海。
明颐站在这片灯火海洋前,一双明丽眼眸直直望向最上方——
明字辈的弟子在多年磋磨下,只剩下了不到一百人,数点火焰在同一排上千盏熄灭的暗色灯火中显得凄凉寥落,她的视线没有停在这一排灯上,进门第一眼就看向那个至高的位置。
那里只有一盏灯,自从明霄失踪后,明颐就经常来这里,她找不到师兄,只能到这里来看着这盏灯,安慰自己师兄还活着,但是这样的安慰也像是自欺欺人。
那盏灯火早就熄灭,唯一给她的心理支撑就是灯座仍旧完整,不似其他熄灭了的灵灯一样尽数碎裂。
而今天,在她踏进明光塔后,熄灭了多年的琉璃灵灯又燃起了璀璨金光。
在温柔冷清的金光中,明颐忽然觉得眼眶酸涩,一滴泪水猝不及防落下,砸在地上。
她方才接到来自危楼的传讯时犹自不敢相信,那熟悉的声音落在她耳中让她犹在梦中,她下意识地冲到了明光塔,一直到看见了这盏亮起的琉璃灵灯,明颐才终于有了脚踏实地的真实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