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漆黑如墨,汹涌澎湃于男子目光之中,他喝了酒,整个人醉醺醺的,偏偏那面色却是极白。明黄色的龙袍有些大,将他整个人笼住。黑夜之中,他伸出一只骨节分明的手来。
晚风亦是极大,掀起那片墨色。
“皇上、皇上!”
有小宫人在身后焦急地呼喊道:
“您醉了,快回鹤鸣殿歇息罢,良美人她……她还在殿中等着您呢!”
皇上明明是翻了良美人的牌子,却兀自喝得酩酊大醉。他的身子刚好,本不该碰酒的,皇上今日喝的那酒性子又极烈。一团辣辣的火从心底下窜上来,弥散于男人的胸腔之处。
疼。
漫到伤口,更是一股钻心般的疼。
“皇上,您这是要去哪儿?”
今天下午,皇上从皇后娘娘那儿回来,心情便十分低沉。
小太监慌张无措,问三余,三余却什么也不肯说,只叫人好生照顾着皇上。
众人取了干净的热毛巾,发现皇上的嘴被人咬烂了。
唇边有淡淡的血痕,男人一双乌眸晦涩而阴沉。
皇上在生皇后娘娘的气。
皇上性子清冷,有了脾气,也不会当众发火,只将那团火憋在自己心里头,一个人生着闷气。
众人见状,皆不敢上前。
紧接着,皇上翻了良美人的牌子。
快到年关了,皇上的剑伤也好得差不多了。那些妃子娘娘们进宫已有许多天,皇上却从未临幸一人。年末宫宴,必定有大臣会拿此时说事。故此,掌管内务的大太监端着各宫娘娘的牌子,在皇上面前跪了许久。
一番苦口婆心,皇上终于耷拉着眼皮,伸手随意翻了一块牌子。
大太监大喜,赶忙让人吩咐下去,抬良美人进殿。
良美人,乃是当初选妃宴上长相柔美、舞艺超群的唐婵。
宫人一派喜气洋洋之色,座上龙袍男子却是神色恹恹。
竟一个人喝了酒,跑出鹤鸣宫来。
“皇上!皇上——”
宫人提着灯在身后焦急地呼唤。
柳奚脚下未停,迎风走了许久,寒风凌冽,将酒意吹散了些。可他的胸口处还是闷闷的,他迫不及待地想见她。
他后悔了。
他后悔下午咬了她。
他是疯了,有时候竟疯得失去了理智,只想做那些混账事。今天下午,他看着明微微,又觉得理智在一点点被抽散,他只想揽住她,想抱紧她,想一寸一寸地靠近她,与她在一起。
再也不想与她分开。
他错了。
下午坐在鹤鸣殿中,三余叹着气儿,走进来给他涂抹药膏。
唇边,肩头,皆是刺痛感,像是被烈酒灼烧般。他没喊疼,却是让三余这小后生一皱眉:
“皇上,您这是何苦呢?您这样做,只会将娘娘越推越远的。”
他一下子惊醒。
当柳奚赶到采澜宫时,殿内灯火已歇。
长安清扫着宫门前的雪,见了他,又惊又讶:“皇上,您怎么来了?”
皇上不是与良美人共寝了吗?
“奴、奴婢拜见皇上。”
小宫人忙不迭跪倒了一排。
柳奚眸色未动,轻车熟路地朝那寝殿处走去。
“皇上,娘娘已经歇下了。”
长安拦住他,小声道:“皇上,娘娘已经歇下有一阵子了,此时怕是已经入睡,皇上您……请回罢。”
他身后的三余一怔。
还有这样把皇上往外头赶的?
柳奚抿了抿唇,眸光幽深而寂静,在夜里看不太真切。
“朕只看她一眼。”
他的声音听起来还有些醉醺醺的。
长安面露难色,“皇上……这……”
略一思忖,她决定上前去,“那奴婢去看一眼,娘娘歇下了没有。”
柳奚淡淡颔首,“嗯。”
蹑手蹑脚的,这小丫头推开了房门。
灌入一阵冷风,让床上的少女转过头来。隔着一层素净的床帐子,长安看见对方正坐在床上,似乎想去关窗。
“娘娘还没睡吗?皇上在外边儿……”
明微微刚掀开床帐的手一顿,“柳奚?”
他不是与良美人歇下了吗?
“娘娘,皇上喝了酒,说要见您。”
明微微记得,柳奚的酒量不好,稍一沾些酒,他便开始发疯。
“不见。”
如此清清冷冷一声,她“啪”地将窗户合上。
长安又跑了出去。
这厢她躺在床上,却是怎么也睡不着觉了。明微微还记得,三姐大婚那日,柳奚不知怎的也喝得烂醉如泥。他走路有些跌跌撞撞的,一双眼更是湿漉漉的。对方看着她,眼中似有晦涩之意,忽然将她困住。
她一惊,咬住了那人的手。
柳奚变本加厉,面上竟露出十分愉悦而享受的神色,在她耳边轻声道:
好公主,用力些,再用力一些……
明微微抱着被子打了个寒颤。
谁料,片刻,长安又推门而入。
“娘娘,皇上闹着非要见您。皇上说,您若是不见他,他便待在这里不走了。”
外头风大,今晚似乎还要大雪。
少女一冷眸。
呵,还耍起小孩子脾气来了。
她翻了个身,“那便让他在院子里站着吧。”
长安无奈,只得再退下去。
明微微侧身睡着,对着窗外的一轮弯月。今夜的月亮不甚明亮,昏昏沉沉的,顷刻便有乌云遮住了它的下半角。
要下雪了。
大堰一向都是多雪。
明微微不信,柳奚剑伤未愈,还真能在那院子里站上一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