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言,三余微微一怔,回头匆匆朝着太后与月妃行了个礼,又赶忙跟了上去。
“哎,主子——”
夜色静悄悄的,只听见雪水坠落的声音,夜幕瞑黑,周围更是高大的宫墙与干秃秃的树干,将唯一那处亮光尽数遮挡了去。小后生提着一口气,跟上他。
一脚踩入一个小水洼。
今日的夜色,寂静得可怕。
星影稀薄,挂于天际,毫无半分生色。明微微惊醒了,紧紧攥了攥被角,阿采迎上前来。
“娘娘,可还有什么不舒服的?”
睁开眼的那一刻,她几乎是脱口而出:“柳奚呢?”
阿采与守在床前的产婆对视了一眼,片刻,小宫女柔缓道:
“方才皇上来了一次,见您睡得稳,便没吵着您。太后娘娘与月妃刚刚也来过了,皇上好像与月妃娘娘起了什么争执,不一会儿便走了。”
楚太后。
明微微垂下眉睫,想起女子那张脸。
那张看似慈爱,却是暗藏杀机的脸。
楚太后不想让她生下这个孩子。
今天早上,明微微算是看出来了,对方不想要这个孩子。楚太后她太精明了,在后宫勾心斗角了那么多年,许是早就看出这个“孩子”的来路不明。如今明微微“小产”,算起来,倒真是合了对方的心思。
她掩去眼底的情绪,阿采轻轻掀开床帘,扶她起来喝了口水。
明微微要休养,阿采便让其余闲杂宫人退出去,殿内只剩下她们三人,说什么话、做什么事情也都方便一些。
茶水是温热的,一口喝下去,浑身都跟着舒服起来。
“娘娘,您的身子还疼么?”
她早就不疼了。
整个人在被子里头捂了许久,又好好地睡了一觉,如今她正是神清气爽。
明日还要装出一副哀婉欲绝、弱不禁风的样子给柳奚看。
一想到这儿,明微微有些头疼。刚放下茶杯,门外突然响起一阵匆忙的脚步声,阿采目色一凛,忙不迭扶着主子躺下,将床帘一拉。
快步走到门口,“谁?!”
来者正是长安。
见了长安,阿采放下心来,一把把对方拽进屋,末了,还不忘将门紧紧掩上。
“你可吓死我了,跑这么急做什么!”
长安被她拽着胳膊,还喘着粗气儿。外头天冷,她的小脸被冻得红扑扑的,鼻尖上更是一点绯色。
“娘娘呢,睡下了没有?”
长安喘着气,小声问道。
阿采往殿内看了一眼,“还没呢,刚刚醒来喝水。怎么了,你有什么话要同娘娘说么——”
这厢话音未落,只见一只素手探出纱帐,将床帘从内掀了开。
阿采轻轻推了长安一把。
那小丫头跑到床边,明微微正撑着身子坐了起来。见状,长安便弯腰将她扶住了,又将她身后的枕头给支起来。
好让主子舒舒服服地靠在上面。
明微微轻瞟了她一眼。
长安低着头,不安地咬着嘴唇,似乎有什么话相同她说,却是欲言又止。
“怎么了?”
看出了小丫头的心思,靠在床榻上的少女轻声问道。她的声音一向很轻、很柔,让长安的怯意顷时散了七分。
小宫娥瞧着她:“娘娘,皇上离开后,没有回宫,反倒是去……去了祠堂。”
“祠堂?”
祠堂内,供奉着列祖列宗的灵位,还有几樽菩萨像。明微微蹙了蹙秀眉,转眼又听对方道:
“奴婢悄悄跟了过去,只有三余守在殿外,一问,原是皇上不准人走进殿,独自一个人进了祠堂,就连三余也不知道皇上在里面做什么呢。”
如今天色已晚,马上便到了午夜。
明微微的眼前,忽然闪过男子那张脸。
风雪之中,他紧紧地把自己抱在怀里,颤抖着声音说着,“微微,别怕,马上就到太医馆了。”
在寝殿里,对方亦是把她轻轻搂住,一双眼明灿灿的,期待道,“朕很想要这个孩子。”
还有在南巷时,她挑完首饰,一转身,更是看见柳奚站在一排虎头帽前。他微垂着头,于一片喧嚣吵闹声中,认真仔细地挑选。
那般认真的神色,一瞬间,又仿佛带她回到了尚学殿内——柳奚坐在书桌前,手里捧着书卷,温声带他们读策论。
杏花,树影,春光,水雾。
一瞬间,所有明媚又美好的东西,尽数落在他身上。
他面色清平,听到席下的嬉笑声时,却又轻轻抬起眼眸。
未厉声训斥,只是安静地坐在那儿,眸光轻缓,瞧着众人。
不过片刻,一个小姑娘捧着书卷走上前。她的目光赤.裸且大胆,毫不避讳对他的倾慕之意,面上却又带了些羞赧。
她走到书桌前,扬起一张小脸儿,娇声娇气地喊他,先生。
……
月夜,祠堂。
三余规矩地站在偌大的祠堂,不敢上前,更是不敢吭声。
屋内昏黑,只燃了两根蜡烛,烛火明灭恍惚,照在男子的面容之上。三余提心吊胆,朝自家主子望去,一转眼便看见了主子面前那樽高大的佛像。
佛像之前,正摆着两个圆圆的蒲团。忽然又吹起一阵冷风,柳奚的面色又白了一白,三余连忙去关窗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