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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0、40(1 / 2)

不、不开心吗?

柳奚抬起了一双醉意朦胧的眼。

只见着,少女正穿着一身大红色的嫁衣,站在书桌前。她歪着脑袋,眸底带了几分探寻,朝他望来。

眸色深深,竟有几分尖利。

柳奚的身子一抖。

余光瞥着摔在地上的酒盏,一块一块,完全裂开的瓷器,周遭还落着晶莹剔透的酒酿,于昏黄的灯火下发着些亮。

他的脑海中又响起少女的声音:

不开心吗?

开心的话,为什么又要喝酒呢?

太傅,您……是不想让微微嫁人吗?

还有兰氏凄厉的笑。

——“柳奚,你就是喜欢明微微!”

——“你喜欢她,就去把她抢回来啊!你不是江南第一剑客吗?要是去抢人,谁能拦得住你,啊?柳奚,你就后悔吧,羡慕吧,嫉妒吧……”

“噔”地一下,像是有人在他脑袋中拨了根弦,铮然作响,让男子惶惶然往后跌了跌,又于灯火之后抬起眼,望她。

她的面色,竟有些发红。

“柳奚,你不开心吗?”

明微微追问着他,“我不开心,我好不开心啊……我要嫁人了,呜呜呜。”

“我原以为,我能嫁给他,我可以嫁给他的。他会成为我的驸马,会带我捉兔子,教我写诗,我会给他做他想吃的糕点,我会与他……”

与他一辈子,永永远远地在一起。

而如今,她却是要嫁给了旁人。

明微微抬起眼,忽然迈开步,朝他走去。

她赤着脚,每一步踏在地面上,极轻,极凉,带动着她的身子是一股明烈的颤意,但她却不肯停歇,固执地往前走着。

一如既往地、固执地去追逐他。

“柳奚。”

她身形袅袅,来到男子桌前,一低身,袖上的绸带落了下来。

与他雪白的袖衫交织在一起,竟有几分缠绵。

“柳奚。”她还不肯停,似乎要绕过最前面的那一方书桌。

莫名其妙的,竟让他有了几分退缩之意。

他不敢望向明微微,更不敢去回应她的任何一句话,方才饮下的酒终于从心口处往头上涌,一下子,游走在他的四肢百骸。

他也醉了。

但她似乎比他醉得更严重,明微微不知道喝了多少酒,两眼迷迷糊糊的,额头还有些发烫。

竟开始一件件脱起自己的衣服来!

柳奚浑身一震!

他惊骇地看着,她将嫁衣最上面那一排扣子解开——那嫁衣的样式十分复杂,里一层,外两层,待她将最外面那一层薄薄的纱衣褪下来时,男子才猛然回过神来。

“公主?”

他的声音里,已带了几分微不可查的颤抖。

大红色的绸帛施施然落了一地,她赤着脚迈过那层纱,再次朝他走来。

他桌前放了一个小炉,炉内香料燃得正好,薄薄的雾气升腾而上,宛若一层纱帘,将二人隔住。

她想用嶙峋的身骨,去撞破那一层纱。

“公、公主,”在她欲第二次解开衣扣之际,柳奚忽然上前,有些慌张地按住她的手,声音低沉,“你醉了。”

手指却是微烫,压在少女的一双柔荑之上。

柳奚的眸光亦是有些发乱。

她离自己极近,近的让他可以看清她脖颈上的那一枚小痣。黑痣极小,正点在小姑娘的锁骨之上,她歪了歪脑袋,头发又将小痣遮挡住。

她的呼吸,更是近在咫尺。

明微微明显感觉得,男子的呼吸一寸寸,变得粗.重起来。

她只觉得十分受用,又挥开了柳奚的手。

她的脑袋昏昏沉沉,完全不知道自己在做些什么。她感觉自己陷入了一片迷雾中,柳奚正站在那迷雾深处,朝她望来,朝她笑。

让她渴望。

“公主……”

再她解开衣裳的那一瞬间,他的瞳孔倏然放大,猛地转过身去。

“您、您醉了……”

他也醉了。

他感觉全身都在燃烧!

她站在那里,无声地哭泣着。

明微微已经完全出现了幻觉,眼前是一条欢愉的爱河,她拨开云雾光着脚踩了上去,却未料河底竟是一排排顶部被磨得尖尖的石头,像一把把锋利的刺.刀,戳得她的脚心开始流血。

生疼。

追逐柳平允,是她此生做得最认真,也是最轰轰烈烈的事。

而如今,她却有些累了。

那河水好深、好宽啊,深到她不知道河水底下还有多少块石头等着她去迈,宽到她不知,自己要在里面奋力游多久,才可以到达彼岸。

她游得、几乎要溺亡了!

明微微觉得自己的呼吸开始发难。

浑身更是发热,让她又将衣衫的纽扣解了解。

簌簌然,衣袍落了地,只露出一件薄薄的里衣,遮挡不住她姣好的身形。

她已经不是那个懵懵懂懂、不经人事的小姑娘了。

她已是一位亭亭玉立的少女,乌黑的发披散着,玉颈间散发着清幽的、极为致命的香气,随着夜风,轻轻拂动到柳奚面上。

手上一根笔忘记了搁置,右手蓦然一发力,他竟将那细长的笔杆握得“嘎吱”作响。

听着她轻柔的呼吸声,柳奚觉得,自己的身体也在一寸寸发僵。

他有些受不住了。

但他不能转过头。

男子握着笔杆,死死地咬着牙,她还是不肯离开,仍是站在那儿、万分固执地望着他。柳奚觉得身后有两道炽热的眸光,盯得他后背发烫、盯得他浑身发烫!

酒意再往上涌!

他的酒量很差劲,只能强行保持着清醒。

眼底迷雾上升,他感觉身子软了软,竟从一旁取来一把小刀,往手掌处一抵。

“刺——”

肉割破。

眸底复而清明。

今夜月色甚是昏暗,殿内几乎暗得只剩下昏黄的灯光,灯火轻轻晃荡,映入男子一双眸中,明灭恍惚。

他压抑着自己的喘.息声。

就如此,他的双腿开始发酸、发软,每当意识到自己的意识将要抽离,他又抽出刀将手掌处的伤刺得更深一些。柳奚知道,她如今喝得大醉、正是头脑不清醒的时,若是他此时再把持不住……

他如此想着,却全然不知身后那一双眼,在等待许久后,眼底的光彩一寸寸黯淡了下去。

那眸色,亦是一寸寸变得冰凉。

巨大的耻辱感如潮水般铺天盖地地朝明微微涌来,又让她有了溺亡之感,她觉得呼吸一点点发难,好像有一双手正狠狠地扼着她的脖颈,将她眼中的爱意抹杀干净。

……

鸡鸣鼓起。

她站了一整夜,柳奚亦是在那里,背对着她也站了一整夜。

听着房门外的鸡叫声,她忽然觉得十分好笑,一股苍凉之感漫上心头。少女垂了垂眼,将地上的衣服捡起。

再一件件,穿戴妥帖。

柳奚身形僵硬。

他站在书桌后面,那书桌还不到他大腿的位置,却恰恰将男子的下半身挡了个干净。明微微浑然不知,被那书桌掩着的,是他那一件落满了血的衣摆。

鲜血就这样,滴了一整夜。

柳奚的唇色紫白。

他甚至感受不到任何的痛感,眼底更是一片清明,他听着身后窸窸窣窣的穿衣声,握着笔与刀的手又紧了紧。他颤抖着呼吸,垂眼,望向右手的笔,左手的刀。

还有右手手心处那个极为丑陋、可怖的伤口。

会留疤的,会一辈子留下疤痕的。

柳奚仰了仰头,缓缓阖眼。

他感觉有人再次走上前,于桌前翻找了一番后,似乎将白纸铺开。

一阵轻微的落笔声,明微微将笔杆子一丢,又抬头看了他一眼。

那人仍是背对着自己,宁可站上一整夜,也不愿回头来看她一眼。

清风吹鼓他的衣袍,袖上仍是那一对十分熟悉的白鹤,仙气飘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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