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就这般无声地站在床边,看着榻上的少女。皎白的月光从窗牖而入,落于刀尖之上,倏地闪过一道凌冽的光。
让人通体发寒。
刀身一掩,笼于宽大的雪袖内。今日是母妃的忌日,明澈穿了一件雪白的袍,右手仍是将刀身紧握着,加紧,再加紧……
他的右手竟开始轻轻颤抖起来!
素白的、薄薄的纱帘就这般顿在左手两指间,夜风一吹,那帘子似乎就要散开,少年一袭眸色如墨,在月色的映衬之下愈显得晦涩幽深,他微微弯了弯身子,往前倾了倾。
如以往一样,他再度出声:“阿姊。”
原本清朗的声音,却突然发闷起来。
她还是没有回应自己,双目轻轻阖着,月色落在少女莹白的面上,她看上去安静、恬淡而美好。
明澈的眼中忽然闪过一丝阴戾之气。
是她的母妃,杀死了自己的母妃。
是她的母妃,害得自己寄居人下,漂泊无依!
他的眼眶发红,浑身也开始发热!紧抓着匕首的手又抖了一抖,下一瞬,她的呼吸扑面而来,轻轻的,缓缓的,悠悠的,四散在雾气里,把他的浑身包围着、裹挟着,逐渐抽离他的每一丝理智。
让他浑身……颤抖得厉害!
他……
他想杀了她。
巨大的痛苦排山倒海般而来,少年看着床榻上的少女,眼底一片猩红。迎着月色,他终于举了举匕首,颤抖着手,将其置于少女脖颈之上。
她的颈很细,很长,很白,让他想起了天鹅,优雅而美丽。
他想把那天鹅扼死。
如此想着,明澈又一抬手,咬着发白的下唇,猛地一合眼,硬着头皮——
尖利的匕首刺破长夜!
刀尖忽然停在她的下巴上处一寸。
他惶惶然睁眼。
只差一寸,他便扎了下去。
只差一寸,他便……硬生生要了她的性命!
像是突然回过神来,少年突然猛地朝后倒跌了两步,大腿一下子撞到身后的桌角上,磕起一处淤青。
“咣当”一声,匕首坠落在低。声音清脆,在黑夜中尤其刺耳。
一瞬间,周遭死寂下来,屋内安静得只听见风声、呼吸声,还有他砰砰的心跳声。
那匕首,离床沿,也只有一寸,如今正落在他脚边。明澈失神许久,终于再度上前,双腿却兀地一软,“扑通”一声于床边跪了下来。
床榻上的少女,正睡得十分安稳,就连眉头也不曾动一下。迎上那一袭月色,少年的眼眸一寸一寸,恢复至清明,他看清了面前的人——他的阿姊,他又敬又爱的、视若珍宝的阿姊,他舍不得让任何人欺负的阿姊。
从小就是,阿姊喜欢什么,他便给她什么——他帮她爬树、翻.墙,帮她站岗放哨、帮她瞒天过海。若是有谁招惹她、惹她不开心了,自己也一定不会让那人好过。
比如柳奚,比如兰白萱。
晃晃咬牙,自从看到阿姊为他们落泪,他便打定了主意,以后一定要那对狗男女付出代价!
而如今——
少年跪倒在床边,忽然觉浑身散了力。
双腿酸软,麻麻的,站不起来;双手更是抖得十分厉害——只有那双眼,那双眸底猩红褪去、逐渐清明的眼,仍在看着她,注视着她,于暗夜中锁着她。
明澈忽然觉得十分绝望。
他怎么……突然变成这样。
这样的他,甚至让自己都觉得十分恐怖,他看着方才攥着匕首的右手,内心深处忽然涌上一股恨意。让他恨不得再掏出匕首,将右手斩烂、剁碎……就如此想着,他跪倒在床边,跪倒在那一袭洁白无暇的月色里。
忽然落下泪来。
他哭得无声,就连啜泣也听不到任何声音,那两行清泪抑制不住地从眼眶中溢出,顺着他清俊的面庞往下滑落,滴在阿姊的被褥上。
缓缓晕开。
“阿姊,阿姊……”
少年两眼都是绝望,“阿姊,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