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楚玠第一次遇见她时,是在宫宴上。
他是楚大将军之子,自幼跟随父亲在军营里长大,十七岁那年,父亲征战时受了伤,只得暂时归京。
于是,他随着父亲来到皇城,第一次迈入皇宫的门。
皇宫于他,是万分的庄严肃穆。与父亲进宫参宴的那日,他早早地被下人带去沐浴焚香。念着不可在宫宴上太过张扬,他挑了件素色的衣衫。
青白二色,宛若池面上的一片叶,素净得连花苞都没有。
不张扬,不惹事。
进宫路上,父亲一直这般同他交代。
他的年纪也不小了,自然懂得许多人情世故。遇上宫里的贵人们,会规规矩矩地站定问安,面对其他大臣的夸赞,他也会和缓得一笑,万般谦逊而温柔。
他一向是父亲的骄傲,亦是整个楚家的骄傲。年纪轻轻,他便上了战场,不光一身好本领,更是有经纬之才。他像一名儒生,生得清雅温润,却偏偏又带了许多硬朗的气质。许多女子暗自思慕他,可他一直遵循着父亲的教导——不张扬惹事、更不可沾花惹草。
然后,他遇见了那张扬娇矜、惯爱惹是生非的折怜公主。
【二】
在遇见折怜公主之前,楚玠一直以为,她是那般温婉、清柔的女子。
折怜。
花堪须折,顾影垂怜。
这两个太过于哀婉,以至于当楚玠每每听到她的名讳时,都忍不住从心底生出几分哀婉来。
她应是一朵春末的花,热风席卷着猛浪,将她拍打在冰冷刺骨的湖面上。那花瓣还应是沾了些水的,每当月亮坠入湖面,便有鸟儿停落在枝影上。一声声凄厉的鸟叫,让湖面升腾起了一场薄薄的雾。隔着那湿润的雾气,依稀能看见一位俏丽柔美的佳人。
他很喜欢折怜这两个字。
许是这层原因,他在心底里对那位素未谋面的公主竟生出几分期待来。
楚玠走到前往宫宴的甬道上,月色莹白,将树枝的影投落在他的衣袖上。他跟着父亲,极为规矩地往前走着,忽然听见草丛里端传来一声响动,紧接着便是一个娇小的黑影。
周围人吓了一跳。
“谁?!”
楚玠亦是往后退了一步,瞧着那位“不速之客”,皱了皱眉。
那是名身量娇小的女子,一身黑衣,看上去十分灵敏机灵。没想到被一群人看见翻.墙,对方有些不好意思,连忙把衣领子往上扯了扯。
其中有不认识她的人,侍卫手中握着长剑,怒喝一声,就要把她押下。
少女连忙摆了摆手,似乎还想狡辩。楚玠站在原地,一双眸平淡无波,静静地观看着这场闹剧。
不惹事也不掺和。
终于有人认出了她,惊讶地大叫一声:“五公主?!”
“嘘——”
明微微连忙捂住了他的嘴巴。
这回,轮到楚玠惊讶万分。他颇为讶异地将她上下打量了一番——她穿着紧实的黑衫,头发被利落地扎成了个圆滚滚的小髻。少女面容素净,未涂口脂,甚至几乎是粉黛未施。
可即便如此,月光落在她面上是,仍是一片无暇的白皙。
折怜公主?
莫名其妙地,楚玠竟勾了勾唇角。这位公主,着实与自己想象中的不大一样。
她没有半分清柔,待她走后,有人打起趣儿来,说她是最让皇上头疼的小公主。
她有一个极受宠的母妃,也是如此,全皇宫的人都宠着她、惯着她,让她愈发娇纵得不成样子。
听着折怜公主的“丰功伟绩”,楚玠又抿了抿唇。她与京城里的那些大家闺秀颇有不同,一路上,他听着周围人的议论声,不知不觉便走到了宫宴。
宴席已经摆开,见了他们前来,有小宫娥恭恭敬敬地上前。问了这一行人的身份后,引着他们去一处坐下。
楚玠自然是跟着父亲,坐在席间。
他坐在父亲身后,桌面上已摆好了清酒美食,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上面。楚玠瞧着桌案上的清酒——清风袭来,吹得酒面微微皱起,倒映得他的眸光也是稍稍一晃,转瞬,他居然在水中看见了少女那一双眼。
明亮、清冽,点点月色映在她的眸中,她惊慌失措,硬着头皮朝众人娇憨一笑。
楚玠也笑笑,不以为意,全然将此事未放在心上。
不一阵儿,便有歌舞声乐起,觥筹交错之际,席间已是一片欢声笑语。
他不喜欢喝酒,先前在边关时,他便以茶代酒,与将士们行庆功宴。桌上的饭菜他也不是很爱吃,只是匆匆扒拉了几口,便百无聊赖地坐在那里,看着舞娘们跳舞。
一条条长长的水袖,五彩斑斓得让人眼花缭乱,父亲似乎有些醉了,面色微微酡红。楚玠扶了他一把,从衣袖交织的缝隙中,忽然看到席上那个空荡荡的位置。
那是皇子公主的位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