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佩靠坐在马车上,翘起二郎腿,嘴里含着一根狗尾巴草,舌尖上弥散着淡淡的甘甜,而苏青玉几人则是进入马车歇息去了。
陈佩与老道人准备到达最近的城邑后再分开,此时他正在等着叶尘兄妹。
总要留一些时间给叶尘与乡邻们告别不是。
“喂,你叫什么名字?”陈佩突然向被拴在地上的黑鸦大妖问道。
黑鸦的思绪此时还沉浸于那道威严恐怖的身影中。
当黑鸦得到陈佩的符箓后,他便立刻使用了符箓。
随后,他便见到了岐木王。
男人背影宽阔,发冠如墨,身着一袭黑色玄袍,其上缠绕着几条金色的骊龙,金纹勾勒,庄重而威严,但最令黑鸦感到惧怕的是那恐怖的气息,哪怕是相隔千里,他依旧忍不住腿脚发颤。
那是一种从灵魂到身心的压迫,哪怕是今日最接近死亡的时刻他都没有感到这样惧怕无力过,准确地说应当是自从他达到入道之境后,便再也没有感受到过这样的渺茫之感了。
还不等黑鸦颤颤说出自己的请求,那道身影就好像明白了自己的心意,只是淡淡说了一句“可”便消散不见,好似转息间已洞察了所有。
然后黑鸦就发现自己背后尽是冷汗,一直失神到现在。
听见这话,黑鸦终是回过神道:“荼崖。”
陈佩笑道:“涂鸦?满地信纸寥落,尽是几笔涂鸦,信笔涂鸦,你倒是谦逊,为什么你会取这个名字。”
荼崖用仅剩的独眼望向陈佩,他的另外一只眼是空洞的,看起来有些吓人,这也是为何凝儿几人都不出来找陈佩玩的原因。
“殿下,你了解妖怪吗?或者说你去过玄泽妖国的深处吗?”
陈佩答道:“当然,你相信我,我可能比你想象的更了解妖族。”
荼崖淡淡一笑,不置可否道:“或许吧。如同你这般生来便身份高贵,处于光芒之下的人族娇子,又怎么可能了解我们这些卑微的妖族呢?”
听见这话,陈佩记忆中突然闪过前一世孤独的一生,那是掩藏在陈佩心底最深处的秘密,好似呢喃道:“呵,或许吧。”
荼崖淡淡瞥了他一眼,继续道:“自我破壳而出起,我便住在一座陡崖上,那是一颗从岩壁上生长出来的树。
我是一只乌鸦,我的父母同样是乌鸦。
我的家便在那颗树上,虽然很渺小,可也能遮风挡雨。原本我以为我的一生也就这样了。
直到有一天我的父母外出寻找食物,那一天本是风和日丽的一天,我同往日一般等待着我的父母携带着食物回来。
可是我失望了,那天夜里,风很冷,我望着崖底成片成片的森林,乌云遮蔽了月亮,他们漆黑的好似渊底的深海。
可我依旧在等待着,我以为我的父母只是回家的路途被耽搁而已。
我等了三天三夜,他们依旧没有回来。
那时我便明白了,他们回不来了。
妖族里的世界就是这般,处处遍布着凶险,弱小的我们谁都不能确定自己是否还能够见到明日的阳光。
可我已经饥肠辘辘了,我饿的头晕眼花,但我也不会飞,只能伸着脖子去吃那颗树上的叶子和花朵。
那白色的小花太苦、太涩,每一次吃下那东西我都会忍不住痉挛,嘴里会难受的昏厥,可即便是这样我还是每天都靠着那东西续命。
终于有一天,树上的叶子和花朵都被我吃光了,我再也没东西可以继续吃了。
我再次望向崖底那片漆黑如渊的森林。
它好似一只张着大口的巨兽。
我知道我别无它法了。
于是我跳了下去,我跳进了它的口中,我尽力扑腾着翅膀,心底被恐惧填满,耳边尽是呼啸的风声,我以为我要死了。
可我终究没死。
我挣扎着睁开双眼,可是其中一只眼睛却看不见了,我不知道它是如何被刺穿的,地上都是我的血,轻轻移动一下身体都会痛的要死。
我的腿和翅膀也断了。
我动不了,只有等死了。
但上天好像特别眷顾我,它依旧没让我死掉。
崖顶上竟然坠下来一具大妖的尸体!
我拖着残缺不堪的躯体,爬向大妖,用我锋利的喙啄食着尸体。
我发誓,那是我此生吃过的最好吃的食物。
但森林中有食物的地方总不会是孤单的,一只老虎来到了这儿。
他看见了我,但是他并没有杀掉我。
只是轻蔑地看着我惊慌恐惧的样子,我用仅剩的翅膀拖着自己爬进了草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