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充和明显表现出不高兴,林涵音不安,一开始以为她妈是因为她心存侥幸乱点鸳鸯谱。
顾之桥就曾为她试图撮合爹妈再续前缘狠狠骂过她。“嫌你妈日子太舒服了给她找点罪受?生女儿祸害亲妈。”
当时她还能不服气,顾之桥找来家暴案若干给她看,她不看,顾之桥就一个字一个字念,念到她恨不得掐死她。念完还问她,哪些家暴犯洗心革面改过自新了?你爸有意识到他自己的问题吗。没有意识到,全是别人的错,那一辈子都不会改。让她自己也多加小心少回家。
后来她们分手了,林涵音回家的次数也少了许多。
年少时的记忆里,父爱确实如山,不是容纳万事万物的大山而是黑压压暗沉一片,永远摸不着头脑找不到路的山。望向那座山,她说不出的压抑说不出的致郁。但唯一收容她的,只有那座山。
程充和问她为什么最近时间那么多,固然是因为林建学的忙碌,十天半月见一次,这在过去的十年里从未有过。林涵音没有说出来的是,和母亲在一起,她觉得舒服,就像跟顾之桥在一起一样。她们的目光姿态,无一不温情流露,让她感受到自己的存在。而林建学,不知什么原因变得愈发阴沉暴燥,稍有不如意的地方就要发脾气,发完脾气又认错,跟顾之桥给她看的家暴犯表现一模一样。当然,对她,林建学没有动手。
但是那些眼神和气氛,让林涵音时常毛骨悚然。
所以当问起母亲是否挂念父亲的时候,自己也觉得吃惊。
那大概是源自于高中失去母亲那一刻产生的想法,十年如一日,盘桓在心底。一旦问出来被拒绝,心里就过去了,没有想象中的失望或者难过。情感、道理,她都懂,但是不问又总觉得缺点什么。问完不安管不安,她有作为亲生女儿的自觉,亲妈再怪她,能怪到什么地方去。
但程充和生气的对象不是她。
“妈,你生小桥的气?怪她不该跟我讲这个啊。这也不是什么大事,就是顺口说起来开玩笑讲的,不算是背后讲你是非。”
程充和显然不想和她多聊这个问题,也没法多聊。
对,如果顾之桥是女儿的女朋友,说这个就是八卦,但顾之桥不是……
她也不会承认自己在生顾之桥的气,只用轻描淡写的语气说:“那些群是蛮烦人的,我很少看。想过要退群,怕退群引人来问,人家以为我欲擒故纵摆套头。倒是第一次听说有什么Y传媒的总。传媒公司倒蛮有意思,X传媒、Y传媒,有没有Z传媒?”
林涵音也笑:“这个我跟小桥讨论过,要是两家合并,就是Z传媒。”
这一插曲并未影响母女俩的逛街大计,一直到晚饭过后,两人才回家。
礼拜天程充和去博物馆上班,本该在家里休息的顾之桥也去了。
不知为何,昨天她整个人心神不宁,晚上发几条信息问程充和,那边回复的疏疏淡淡,让她更觉得有地方不对。至于哪里不对,始终推测不得,又不好去问林涵音。近日林涵音对她倾吐母女关系,她不好不听,但要是主动联系,反倒不美。
一夜疾风骤雨,顾之桥睡不踏实,睡睡醒醒,再一睁眼已是上午九时,洗漱收拾完毕,她问程充和,中午是否方便过去。
答:方便。
放下半颗心,愿意见面总是好事。
磨磨蹭蹭到时间,换一身出门的行头,出门前也曾揽镜自照,换个风格穿搭好是不好,会否引人注意。那人当然是指程充和。
但一想好不好都无所谓,程充和不会在意这个,太花枝招展反而不美。年龄这个东西,万一对方看到她顾影自怜,感怀年华已逝岂不糟糕,干脆换回平时松垮垮的休闲打扮。
连进办公区域都是小心翼翼的,先看钱今,神色如常,没有任何暗示。顾之桥又放下四分之一的心,大概是自己最近油水不足,心躁心慌,庸人自扰,等下吃两块大肉补补就好。
再看办公室里的程充和,坐在座位上,听到她敲门朝门口望来,一看那双眼,顾之桥心里发毛。往日那双明丽的眼睛含笑,今日却有些严肃,没有表情。小说里总写人不怒自威,演员演出来瞪着眼滑稽,但是程充和不,目光在顾之桥脸上打个转,顾之桥分明感觉到了冷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