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颗
佟辛昨晚迟到的事,刘伶俐并没有放过她。一大早,又把人叫去班主任那儿,开始极其不满的批评教育。
有些话太尖锐,其实班主任也不太认可。再者,佟辛还是年级前三,这么好个学生,他内心铁定是护短的。但这位刘老师在同事关系里也不好相处,特别能杠的那种,较上劲了,几天都别想安生。
班主任想着,听她说说算了。
“我觉得还是把佟辛家长叫过来比较好。”刘伶俐最后道。
班主任愣了下,“啊?”
其实佟辛能看出来,班主任是维护她的。为了不让他难堪,佟辛主动给佟斯年打了电话。
佟斯年今天很忙,但接到妹妹的电话,还是抽身来了学校。
班主任是认识佟斯年的,他也是清礼一中毕业,当年的高考成绩是那一届的状元。
“斯年啊。”班主任笑眯眯地打招呼。
刘伶俐抢先一步,“你就是佟辛的家长吧?我想,你们有必要重新审视她的教育问题。”
佟斯年耐心听完刘伶俐口中的前因后果。对这种尖锐的,指责的,还有一丝讽刺的语气,始终容颜温和。
刘伶俐一口气说了半小时,说得有点喘不过气了,这才停下来。
安静十来秒。
佟斯年温和依旧,但嘴角的弧度收了收,清亮的声音不卑不亢,“这位老师,感谢您对我妹妹的关心。但我认为,您所说的,有失偏颇。”
刘伶俐愣了愣。
佟斯年不急不缓道:“迟到,是她不对。您可以询问原因,可以了解始末,再不济,也可以第一时间给我打电话。您当然可以处罚她,但,您不可以阻止她参加考试,不可以让她滚出教室。”
刘伶俐面子挂不住,“我……”
佟斯年截断她的辩解:“抱歉,来之前,我已经去监控室看过昨晚的监控视频。”
佟辛小小一只,在全班的目光里,在老师那个愤懑宣泄的“滚”字里,沉默离开教室。
隔着屏幕,佟斯年都心疼。
佟斯年风度温润,一席话有理有据,“严教是应该的,但刘老师,您可能不太记得还有一个词,叫做宽育。”
班主任内心都要疯狂打call了,说得好说得好。
刘伶俐被堵得无话可说,憋红了脸。
办公室里还有别的老师,纷纷侧目,眼神不自觉地流出赞许。
佟斯年笑得更从容,退后一步,朝她微微颔首,“刘老师,若有得罪,请您多担待。”——言下之意,我来,是尊重人师。我道歉,是风度使然。
但不代表我认可你的所作所为。
人都是平等的。
而平等的首要原则,就是摒弃个人情绪,做到起码的尊重。
佟斯年从办公室出来,佟辛蹲在墙角,抬起头眼巴巴地看着他。
“蹲这儿啊?”佟斯年笑着摸了摸她的头,“浇点水,是不是就要发芽了?”
佟辛眼眶有点热。下一秒,佟斯年牵起她的手,“下次有事,记得跟老师请假。还有,进去跟刘老师道个歉。”
佟斯年大战刘伶俐的事很快在年级传播开来,纷纷打探这号哥。甚至有人翻出了那一届的清礼荣誉榜,佟斯年高考状元的头衔赫然在列。
大家纷纷感叹,原来学霸是有遗传的!
这天食堂吃饭,鞠年年给她传达这些小八卦,“你哥简直成男神了。”
佟辛语气毋庸置疑,“她本来就是男神。”
鞠年年又问:“对了,那个演讲比赛你去不去啊?”
清礼一中作为省重点高中,经常有类似的活动。今年与四大名校联合举办高中组演讲比赛,分量还是不言而喻的。
佟辛啃着鸡爪,想都没想,“去。”
很快到周末,佟辛准备了一下即将参赛的演讲初稿,查了几处资料核对。书桌靠着窗户,春天的阳光撒欢儿洒进屋,万物生长,春日的香甜隐隐露面。
忙碌告一段落,佟辛伸了个懒腰,视线扫过桌上那套佟斯年送的化妆礼盒。这个牌子她听鞠年年说过,一个基础套系都得四千多,据说妆面效果绝了。
有多绝啊,佟辛默默想象。
反正没什么事了,试一试呗。
礼盒拆到一半,佟辛心思一转,抱着它出了门。
宁蔚在家,这一病耗了十多天,几个素日交好的酒吧老板一直等她复工。什么“你不来客人都少了三成”这种话倒也不是奉承。宁蔚在圈子内名气不小,有时候跨市跨省跑场子也是常事。
她嗓子恢复得差不多了,正商量晚上重返舞台的事。
敲门声响的时候,事情刚好谈妥。宁蔚从猫眼里看见人,忙开门,“是你啊妹妹。”
佟辛抱着礼盒,笑得眸若星辰,特别乖:“姐姐,你教我化妆好不好?”
宁蔚视线落到她脸上,也弯唇,“嗯?”
佟辛胡诌乱道,“我下星期要去参加同学的生日会。”
宁蔚长长“哦”了声,朝她眨眨眼,“喜欢的男孩子?”
佟辛眼珠狡黠一转,不正面回答,而是撒娇着央求:“姐姐,我喜欢你。”
这么一个软萌美少女至诚至纯至真,哪怕是恭维,也让人心旷神怡。宁蔚笑了笑,把路让出来,“进来吧。”
同时,宁蔚看到了礼盒。她顿了顿,这,跟霍礼鸣那晚送她的一模一样啊。宁蔚收敛心思,问:“你想画什么风格的?”
“姐姐自由发挥就好。”佟辛蛮乖地讨好。
“也是,长得这么漂亮,画成花猫也漂亮。”
佟辛唇角撇了撇,“那还是别了吧。”
宁蔚乐出了声儿,捏了捏她的脸,“怎么这么可爱啊妹妹。”
佟辛有样学样,也伸手碰了碰她的脸颊,“怎么这么漂亮啊姐姐。”
宁蔚快要晕厥了,啧,谁不想有个天使姐妹。她高兴道:“来,姐姐教你化妆。”
“先打底妆,选合适自己的色号,你看这一款,对你来说还可以白一点。”近距离观察,少女皮肤如瓷釉,清白透亮。
“日常的这样就好。”宁蔚边画边问:“读高几?”
“高二。”
“明年高考了呀?”
“嗯。”佟辛:“姐姐,你是怎么被他找到的?”
“姐姐自己找上门的,我在酒吧看到寻人启事了。”宁蔚如实说。
“那你看到他后,落差有没有很大?”
宁蔚嗤笑,“有有有,比小时候更混蛋了。”
佟辛倒吸一口气,“那小时候得成什么样了?”
“一拳打下去想让他哭很久的咬牙切齿。”宁蔚作势磨了磨牙,“来宝贝儿,闭上眼睛,画眼线。”
佟辛好多话想问,一秒也不浪费,“姐姐,你们是怎么走散的?”说完,就觉得过于直接了,于是连忙道歉:“对不起,当我没问。”
宁蔚笑了下,“没事儿。父母过世后,我们在一家福利院,后来他被领养,剩我一个人。我自己从福利院跑了。”
佟辛贫瘠的信息里只有一个熟悉的上海,“他被领养去了上海?”
宁蔚摇摇头,平静道:“他被领养过两次。”
“两次?”
“第一个领养家庭在一年后弃养了他,后来他又被一对结婚十年没能生育的夫妻第二次领养。这次久一些,三年还是四年吧。”宁蔚神色始终淡然,“但在他十二岁那年,女主人怀孕了,生下孩子后,对他也没了心思。”
佟辛呼吸不匀,一阵冰寒,声音都有些颤抖,“他们赶走了他?”
“带他出去玩儿,然后丢在乡镇的一个客运站,再没有回来过。”
空气像慢慢涂抹上了一层浆糊,窒息感一步步逼近。
在一个少年失去父母的情况下,以为遇到了温暖,结果却以更残酷和无情的方式,命运又一次抛弃他。归属感与伤口的治愈,是多么的难。
而在少年好不容易重拾对生命的信心时,他又是被放弃的那一个。
忽然一刹那,佟辛理解了他的全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