祁恽走到后花园,远远就见祁老夫人在秦芝的陪伴下,坐在荷花池旁的水榭里赏花饮茶,秦芝时不时伏在老夫人耳畔说些什么,逗得她哈哈大笑。祁老夫人年纪大了,身边只有祁恽一个亲生儿子,又常年不在家中,多数日子是孤独又无聊的,有秦芝这样一位年轻活泼又嘴甜的姑娘陪在身边,让她重获了久违的欢乐。
祁老夫人原也不满意秦芝的身份,祁恽是手握军权的边境大将,秦芝的父亲是实权在握的江浙巡抚,这两家联姻,必会使得天家忌惮。三个月前,祁老夫人的族妹秦罗氏带着几个女儿进京探亲,到王府向她请安,一来二去,祁老夫人没有注意到秦罗氏生养的两位嫡女,倒是对姨娘生的庶小姐秦芝印象很好。
她不仅善解人意,逗得祁老夫人开怀大笑,性子也是极为谦和柔顺的。祁老夫人此生最遗憾的便是没有生一个贴心的女儿,多日相处之下,就转了想法,有了祁秦二家联姻的心思,秦芝是庶女,在秦家并不受重视,其次祁恽早就犯了功高震主的忌讳,娶哪家的女儿,又有何关系?
是以,秦老夫人干脆把秦芝接到王府里头住,既多了人陪伴,也存了让祁恽和秦芝培养感情的心思。
祁恽脚步匆匆的走到水榭中,见到有外人在,在向祁老夫人问了安后,把路上满腔的腹稿吞到了肚子里。
现在正是莲花盛开的好季节,微风飘荡,碧波微涌,好一派夏日盛景。祁恽坐了一会儿,用手捏了捏眉心,没怎么说话。他的心思还留在谢阮身上,和熙坊的那座院子叫做听骊轩,虽然地方不大,但麻雀虽小五脏俱全,更兼闹中取静,从巷子外行二三百米就是大道,自己平日过去倒是方便。
只是许久不曾住人,也不知看门的佣人是否疏于洒扫,谢阮住过去,不知舒不舒服。祁恽从面像上看便不是温泰的人,冷冷淡淡垂下眼睫深思时,就算没甚表情,周身也有股子生人勿近之感。
秦芝说了几句俏皮话,正逗得祁老夫人前仰后合,她轻轻给老夫人捶着肩背,余光一直落在祁恽身上,有时候二人之间是否有意,光看眼神便知一二,秦芝偷瞧了祁恽好几回,可他看都没看自己一眼,秦芝不免在心里失望。眼瞅着他似有不耐,起身要走,忙笑着说,“恽表哥可是有心事?”
“不是。”祁恽抬起头,长眉微蹙有些不耐,看来今日是没有机会和母亲单独叙话了,母亲难得如此开怀,他也不好扫了老人家的兴致,在冷冷寻了个晚上还有事的借口后便退下了。
目送着祁恽高大的背影逐渐远去,秦芝死死的咬住了唇,她的呼吸急促了几分,眼神里俱是一种说不清楚的味道,细细一瞧,竟然有些怨恨的意味。秦芝怨恨所有瞧不起她的人,庶女出身,生母又不得宠,嫡姐更是高高在上,她一路走来可谓忍辱负重。可现在,她是整个家族最有造化的人,因为她被祁老夫人接入了王府,将会成为未来的辽王妃。
所以,就算祁恽现在待她异常冷淡,她也会拼尽全力的抓住他的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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谢阮一进听骊轩便觉出一阵凉意,在此之前,她都不知道寸土寸金的和熙坊还有这么静谧的地方,院子四周种满了枝繁叶茂的古树,树荫密密,把炙热的阳光阻隔,院角有一汪小小的池塘,卧着几株莲花,旁边搭着一个葡萄夹子,如今正结着一串串青色的果儿。
听骊轩是前几年祁恽买下的,图的就是个方便,从他离京以后,已经有两年没有来过此处,所以这儿只有个叫何婶的做管事,加上两个婆子一块洒扫看守庭院,好在她们勤勉,院子和房舍都干干净净,稍微洒扫整理一下就能住人。
谢阮去房中瞧了几眼,褥子和帐幔都需换新的,她在里头反而碍事。青荷搬了张摇椅摆在葡萄架子下,谢阮坐在上头一摇一晃,渐渐有了倦意。
在没抵达京城以前,她十分抗拒和忧心,可踏入听骊轩后,她倒有随遇而安的淡然。谢阮把绢帕盖在脸上遮挡日光,白藕似的胳膊微微垂在身侧,几缕乌发披散在肩头,伴随着阵阵清风,她小憩了一会儿。
青荷取了一块薄薄的小毯子盖在她身上,转身去屋里帮忙了,里面的陈设还需根据二小姐的习惯和喜好变换一下。
日头一点点的西斜,祁恽迎着夕阳走到听骊轩的院门前,婆子拉开木门,他一眼就望见了坐在摇椅上沉睡的谢阮,光影朦胧,周围的景物皆黯淡无光,唯有她,祁恽挪不开目光。
婆子正想唤醒谢阮,祁恽淡淡的扫了一眼,示意她们不要出声,让她多睡会儿吧。正这般想着,谢阮如有心灵感应似的,指尖轻颤,倏然睁开了眼。
“王爷来了。”谢阮把绢帕扯下来握在掌中,有些睡眼惺忪,人一恍神,就有了又愣有又呆的憨态,祁恽忍不住勾了勾唇,“嗯。”
祁恽的话本就不多,现在谢阮也不说了,两个人之间的气氛变得很奇怪。吃罢了沉默的晚膳,用水净了手,祁恽啜着茶,一边环视着屋子中的布置与陈设,一边淡淡道,“你母亲谢夫人每逢初一和十五便会去城外的香山寺礼佛,后日便是十五了,你可想去见她一面。”
谢阮正拿着棉帕擦手,闻言动作一顿,眉头微微蹙起,觉得有些奇怪,“我的母亲并不信佛,她怎么会……”
怎么会有此转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