蒋峪耳目广大,夏时初刚送走周奚,就接到了他电话,喋喋讲了一堆,核心就两个意思,第一不能存在对赌,第二提醒她要注意风险规避,言外之意不要让盛怀扬参与项目中。
其实,不用他提醒,夏时初也知道要dú • lì完成这个项目,倒不是因为亲属回避,而是一个不能带领团队解决困难的负责人是不合格的。
盛怀扬既然已经把项目交给她,她就会竭尽全力。
接下来几天,夏时初把孙思婕也调来西城。
四个人每天凑在酒店房间里,反复琢磨着新的商业计划书,但直到第三天傍晚,他们也没拿出自认能说服周奚的一个版本。
夏时初杵着头,视线从三个下属脸上一一掠过,每个人的脸上都带着浓浓的疲倦和颓色。
她呼口气,啪地合上电脑,“今天就到这里,大家回去吃饭、好好睡一觉,明早8点我们再继续。”
孙思婕摇头,“夏总,我们不累。”
“对,老大,我们没事的。”乔霏霏附和。
夏时初摆手,“先暂停一下,让思路放空。”
她看了眼桌上密密麻麻的财务数据报表,徐徐说道,“我们现在思路被困住了,还不够开放,再这样耗下去也不会有突破,所以还是先休息一下,让脑袋清醒清醒。”
“我同意夏总说的。”姜呈望着夏时初,“我们可能钻进死胡同。”
这些天,他们一直围绕PE项目投资的维度,从盈利能力、持续的正现金流量、商誉、有息负债、算PE(市盈率)、PS(市销率)、PB(市净率)、总市值,去分析中天的成长性,但分析来分析去,都是老生常谈,且全是周奚早在锁定这个项目时就知晓的内容。
周奚之所以提出对赌,显然就是不满足这点成长比率,他们再怎么算,也算不出更高的点,也就是方向肯定错误。
见两个高手都这么说,孙思婕和乔霏霏也就听从安排回房间休息。
姜呈本留下再和夏时初聊聊,但被她婉拒,“不差这一会儿,我也让脑子个盹。”
等三人走后,她进浴室冲了个澡,然后站在镜前慢条斯理地吹头发。
吹风机发出的白噪音让她焦躁的心一点点平静下来,她望着镜子里的自己,神情呆滞得近乎麻木,眼底有浓浓的倦色。
她牵了下嘴角,对着镜中的自己笑了笑,清脆的喊了一声,“夏时初,加油!”
吹完头发,她拿着手机去楼下自助餐厅用晚餐。
正在取餐,盛怀扬来了信息:【别忘记吃饭。】
她拍了张装着食物的餐盘照发给他。
难得的,他竟然发了个表情包:【棒棒哒GIF】
是她常用的搞笑鸭系列里的,来是他也下载了同款。
夏时初弯起唇,端着盘子找到一个偏一点的位置坐下,然后把手机靠在桌子中间的花瓶上,发起视频邀请。
叮了两声,盛怀扬便接起来,她扫了眼他身处的环境,问:“你还在公司。”
“嗯。”盛怀扬点头,扫了眼她四周,“你一个人?”
夏时初同样点头,“我放他们回去休息了。”
“你吃晚饭了吗?”她叉了一点蔬菜沙拉进嘴里。
“刚吃过,在餐厅。”他的手机应该夹在一个较高的位置,正好能看到他的上半身。
他脱了西装,只着一件白色衬衫,黑色领带规规整整地压在领子处,显得禁欲清冷。
尽管看了很多遍,作为一个颜控,夏时初依旧被他这冷寂如薄霜的模样吸引得移不开眼。
尤其,这张平素冷漠的脸,还时不时对她笑,绽出那个只属于她的小梨涡。
就像此刻,他弯起唇,音调含笑地问她,“就只吃沙拉,不吃点别的吗?”
“没什么菜。”她下来得晚,很多热菜都是别人取剩的,看着没什么食欲。
“明天还是给你叫餐吧。”盛怀扬盯着她眼睑处浓重的青色,难掩心疼,“睡不好,总要吃得好。”
其实,前天他有让跑腿帮忙叫餐,还是长安院子,送到时他们正在加班,乔霏霏直呼,“盛总太细心了。”
边吃还边说自己吃的不是饭,而是“狗粮”。
夏时初被揶揄得心里甜滋滋的,可还是觉得这样太麻烦,晚上便同他说,“下次不要再送,我没那么娇气。”
干他们这行,赶项目时,加班晚归随便扒拉点什么垫肚子是常事,他这样劳师动众、体贴入微,她怕自己会被惯坏。
“忙过这两天就应该好了,不用那么麻烦。”她嚼着草说,“你这么宠我,以后出项目我怕是得配个保姆才行。”
盛怀扬无语,“只听过嫌男朋友不够关心,没听过嫌太宠的。”
“那是因为她们没有我这样的男朋友。”夏时初把吃光的沙拉盘推到一边,呷了一口水,“对了,你知道我今天问姜呈一个什么问题吗?”
“我有没有暗中帮你们忙。”
他说的是陈述句。
她能猜到,夏时初并不惊讶,只说,“那你有吗?”
“你希望我是有,还是没有?”盛怀扬不答反问。
夏时初歪了下头,认真思忖了片刻,缓道:“都有。”
好几次走到死胡同时,脑袋里都会冒出要是盛怀扬在就好了的念头,下意识里总觉着只要有他在,就没有不能解决的难题,这些翻不过去的高山,走不通的路,一定会被劈开。
但转头又会摒弃这样偷懒的念头,他是她的老师,是她的男友,但不是她的拐杖,她需要试着不依靠拐杖勇敢地迈出每一步。
盛怀扬默了一瞬,领悟了她的法,心底有一种自豪又骄傲的情愫萦绕上来。
他的小女孩,已如一只展翅欲飞的雏鹰站在了悬崖边,正在蓄势高飞。
“初宝,我有没有跟你讲过,FB并购WT这个项目?”盛怀扬突然问。
“没有,但我知道。”夏时初笑道,“我查过相关报道,还问过思婕。”
这个项目在业内远赴盛名,更是他从业经历中浓墨重彩的一笔,她没能陪他经历,但私下查阅过相关资料。
FB是全球通讯巨头,WT则是一家在欧洲成立不到5年,刚刚有点小名气的公司。当年,FB宣布并购WT消息一出,业内外一片哗然,因为WT无论是从技术、用户规模、市场占比、商业模式上都非常落后,不管是从技术整合、还是垄断市场角度,FB都没有理由青睐这样一家小公司。
而且,根据并购完成后披露的相关信息,FB不仅给出一个相当可观的收购价格,还完整地保留了WT的全部运营团队。
直到2年后,FB发布“气球计划”,提出将在欧洲及全球推行无感通讯,并已独家获得欧美政府数据接口支持时,大家才依稀明白了WT被相中的原因——全新的赛道。
盛怀扬问她:“你觉得这次并购,WT得利还是FB获利?”
夏时初,“共赢,如果没有并购,凭WT原有的技术和资金,哪怕手握创新,也很可能半路夭折;而FB小投入大回报,开辟引领另一条赛道,肯定是获利。”
盛怀扬点头,“那你觉着,当年FB为什么就认准WT呢?”
“技术?”她问。
盛怀扬摇头,“WT在无感通讯上只有一个非常粗的构,如你所言,要是没有FB,这个构就只是。”
夏时初再:“团队好,商业逻辑?”
“这些都不是根本。”盛怀扬徐徐道,“真正让FB决定收购的是,得势。”
“?”夏时初不知道他说的是那两个字。
“得到的得,势头的势。”盛怀扬进一步解释:“宏观发展的趋势。”
“人类、社会、行业、产业等等。”他说,“FB不过是看准了未来人类社会对通讯行业的梦和期待,以及通讯发展的大势,而WT恰好踩在了这个势上。”
夏时初盯着屏幕里的他,若有所思。
梦、大势,未来蓝图,宏观发展……
这些词一个个像玉珠落盘清脆地敲在她脑袋里,好听得很。
“盛怀扬,我好像有点思路了。”她开心地说,“我知道怎么动周奚,不是财务分析、不是商业逻辑,更不是ROI,而是‘大势所趋’。”
屏幕里的男人弯起嘴角,“我们初宝真的好聪明。”
“我得回去查点东西,先不跟你聊了。”她抓着手机急忙起身。
听到盛怀扬说:“去吧。”
她对着屏幕点头,由衷道:“谢谢。”
“谢我干嘛,我什么都没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