京城相府。
太夫人拨弄着手里的珠串,半垂着眼,貌似随意地问道:“这是你的意思,还是金恒的意思?”
坐在下首的妇人是金府的当家主母涂氏,同太夫人年岁相当,浑身上下一丝不苟,面上的皱纹很深,嘴角两旁垂得厉害,看得出是惯常板着脸的。
此刻对着太夫人,涂氏却是陪着笑的,只是笑容有些僵:“其实都是误会,恒儿他一直当云丫头是妹妹,心悦的是文丫头,是我这个当母亲的弄错了,恒儿他又孝顺,也怕损了云丫头的声誉,所以便一直没提。”
“那怎的现在又提了?”
涂氏看着太夫人的神色,斟酌着道:“是我看恒儿茶饭不思,瘦的厉害,几番逼问,他才说的。我想着,感情这事惯来没有道理,总不能明知不喜还要勉强。趁着尚未成亲,还有回旋的余地,若就这么糊里糊涂成了亲,万一将来成了怨偶,姐姐你我岂不要后悔莫及!”
太夫人笑了一声,淡淡道:“那确实是会后悔莫及。”
涂氏心下稍安,暗想自己先前也是多虑了,毕竟不是嫡亲的孙女儿,再疼爱又能如何?区区一个农家女,哪里配得上他们金家!
“得亏你今儿来了,否则我还真看不清你们母子,来日糊里糊涂把云儿嫁过去,岂不真要后悔莫及?”
涂氏面上的笑容未变,唇角却渐渐抿紧了:“姐姐这是什么意思?”
太夫人抬眼,敛了笑:“莫要再叫我姐姐,我担不起!”
涂氏在金家当家做主几十年,到底也是被人捧惯了的,被太夫人当众落了面子,也挂不住笑了:“这是何意?”
“你分明是看云儿非我相府嫡女,看不上她了,才来退的这亲。”太夫人扔了手里的珠串:“你若直说,念在相识几十年的份上,我还当你是姐妹。你却偏要打着什么心悦的幌子?金恒写给云儿的书信,一封封一件件都在她闺房里摆着,需要我拿出来给你看看?”
“姐姐既然明白,为何还要如此?”涂氏道:“我是见你心疼云儿,怕坏了她名誉,才把错处都揽到自己身上,你不念好便罢了,还来怪我?”
“那我还要谢谢你了?”
涂氏道:“我知姐姐恼我,可我不得不这么做,金家世代书香门第,若是娶一个农家女为主母,岂不是要成为笑柄?”
“这门亲,你要退,那便退。若非多年姐妹,就凭你家金恒,还不配娶相府女儿,更莫说云儿。”太夫人站起身,居高临下看着涂氏:“你我姐妹,今日一刀两断。”
涂氏万万没料到太夫人会这般翻脸无情,赫然起身:“你竟然要为了一个农家女与我断义?”
“云儿是我相府的姑娘,是我苏石氏的孙女儿,从前是,以后亦是!”太夫人拂袖而去:“送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