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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02、六翮香(番外二)(1 / 2)

红日晴光,莺啼燕吟,芭蕉浓荫匝进槛窗,盖在如削如画的身段上,将水红的裙照得似沉水的芙蓉。

叶罅间的光束在覆面的团扇上晃一晃,即将芷秋晃醒。她坐起来,正巧窗外夏花经过,乐呵呵的笑脸嵌在窗上,“娘,都妥帖了,席面摆在千羽阁的亭台上,小戏在对面亭子里唱戏,亭子边上刚好开了一片桃花飞雪,又好看又好听的。”

芷秋揉揉眼,将睡落在榻上的一朵西府海棠捡起来簪在髻上,“真是辛苦你,你怎么不跟着你爹往杭州去?在家就办这些琐碎的事情。”

“嘿嘿,”夏花挠挠头,腼腆地笑起来,“爹说我最好不要牵涉到官场上的事情,他把我从宫里带出来,是为了不叫我被人欺负了去,我还往里头扎,岂不辜负了他老人家一片心?”

“那就是讲你笨呗!”

屏风后头传来桃良嘻嘻的笑声,捧着茉莉花茶放到炕几上,对着窗户叉起腰,“夏大壮,像你这样的脑子,要是没姑爷护着,是不是早在宫里死了好几遭了?”

“死桃良!”夏花不服气,翘着兰指直指桃良,“别得意,仔细我在阿则哥跟前儿编排你,他本来就不喜欢你,只要我说两句,他更不喜欢你!”

“谁说他不喜欢我?!”

“喜欢你,那怎么还日日同集贤楼的芍容姑娘混在一起呢?自打京里回来,他可往集贤楼去得愈发勤了,没准儿就要给她赎了身娶回家里来呢。”

隔着窗台吵吵闹闹地,直把桃良的眼泪险些逼出来。据芷秋看来,阿则颇有些陆瞻的样子,平日里桃良同他说话他便说话,同他玩耍他也玩耍,就是关于“爱”只字不提,若即若离地将桃良隔绝在心门之外。

芷秋知道她这个心病,瞧见她似要哭,忙将夏花嗔一眼,“好好的,你又说这个惹她!”又把桃良劝一劝,“好了好了鬼丫头,就这两句你就受不得了,瞧这出息。”

两个人各打了一板罢了,描补新妆往外头千羽阁迎客去。不时各家夫人奶奶们皆到,月到风来阁没有局子的姊妹们也到,芷秋乱忙着招呼,幸得谢昭柔云禾两个帮忙,适才各自安席。

玉砌阑干外接满碧青的莲叶,连着对岸八角亭里的丝竹胡笳,一片药田宛若晴丝里染胭脂。这岸碗碟琳琅,金樽盈盈,粉蝶轻沾碧波春,燕泥点惹香枝尘。

那席间有位新任布政使尤夫人,近四十的年纪,端得是娴雅大方,带着十六岁的千金一齐来赴宴。

心里有事相求,便走到这席上在芷秋身边讨了个座,把袁四娘偷偷望望,附耳与芷秋,“有件事情想求求奶奶,奶奶也晓得,我家姑娘年底就要发嫁,是松江府布政使家的大公子,家世与我们家相当。只是听闻他家那大公子风流成性,有好些个通房在屋里。我只怕我家姑娘什么都不懂吃了亏,想请奶奶的妈妈放个人到我家中去两日,教教姑娘一些男女之事。奶奶放心,不白教,少不得有谢礼。”

芷秋偏耳听完,障扇轻笑,“小事情,夫人放心,散席了我就跟妈讲。”

“那可真是多谢奶奶了。”

那尤夫人又退回席上去,云禾心起好奇,凑过来,“姐,她讲什么事情呀?”

芷秋附耳过去说了一遍,云禾便打扇笑起来,“我看这些都是小事情,夫妻间什么都好说,学两招对付婆母才是正经。不信瞧我们家那位母夜叉,凡事都瞧不惯我,我做什么都捡我点刺才罢。哪里有对付婆婆的法子,我倒要花钱去学一学。”

对案四娘听见,拾了朵摆盘的迎春花掷她,“什么‘母夜叉’?哪有你这样讲婆母的?怪道她要为难你,你先就不敬长辈,是我,我把你嘴撕了才罢!”

“妈就晓得怪我,哪里晓得那是千年的狐狸成了精!”云禾撅着个嘴,蛮大不高兴地将扇仍在案上,“前几日我同她大吵了一架,事后我想,我是媳妇,就是占理也不该同她吵。我心里后悔,特意将姐姐年节下给我的燕窝炖了给她端去,她说我要药死她,非不吃,我也懒得劝,当着她的面自己吃了。”

说着,将两弯细眉一拧,捡起扇来扇着满腔的火,“谁知到下晌她儿子回来,她一把眼泪一把鼻涕地同他儿子讲,说我不知安的什么心,知道她是穷苦出身,没吃过什么好东西,非端着碗燕窝到她面前去显眼,还不给她吃,我险些没气死!”

闻言,芷秋障扇笑不赢,“那你做什么当着她面吃呢?堵什么气?我瞧恶人自有恶人磨,你不是个好性子,她也不是个好性子,你们俩慢慢磨去吧。只是苦了方大人,他听了可怪你没有?”

“他倒没说什么,就只顾在他娘面前点头,哄了他娘,又回屋里哄了我一阵,他也怪难的。”

“你也晓得他难呀?”四娘吃了盅酒,恨铁不成钢地嗔来,“他在衙门里那么多事情,回家还要被你们折腾,我都替他难!老人家麽,你哄她两句又不少块肉,你嘴硬个什么?想想她也不容易,就这么个儿子,娶个女人回去,又不能为她家续个香火,她可说你什么了?这样大的事情她都认了,那些枝枝节节的小事情,你让着她些怎么了?打小就是这个半点亏都不肯吃的性子。”

云禾撇撇嘴角,倒顶不出话来了,扭头望向亭子里一班鲜衣小戏,愁容在如织的光阴里,依然闪烁着平淡的幸福。

玳筵至半,按察使司的一位夫人家中有事,要先行辞去,芷秋生怕冷淡了她,亲自离席,将人送至角门,眼瞧着人登舆启车,才要踅入门内。

却倏听身后有一沧桑嗓音唤:“夫人请留步。”

芷秋站在门槛内回身,始见一老者,瘦高的个头,留着半尺长的白须,戴着混元巾,穿着素麻黑色天仙洞衣,原来是一老道。

这老道含笑走到三级石磴底下,牵着身上的布袋子朝芷秋化布施,“老道途径此地,饥肠辘辘,特请夫人发善一二,自然与夫人功德无量。”

芷秋蓦地想起陆瞻来也是信道之人,脑子里活化出他做道士的样子,留着半尺长的须,阖眼坐在莲台,那模样引得她倏然障扇发笑,“桃良,快叫人取五两银子来,再取些香果点心来。”言着,朝老道颔首,“仙师稍候,门下马上取来。”

不时两小厮跑来,包了一包点心,一包鲜果,封了五两银子递与那老道。老道接了,再三拜礼,又由布袋子里掏出个小木匣子递与芷秋,“这是老道制的香粉,虽不值钱,材料却难得,夫人点着玩玩也好。”

“仙家的东西,我一个妇人哪里好收?”芷秋客套地摆摆扇,“仙师还是拿回去吧。”

“夫人不收,我岂不是白伸手?”老道执意递着手。

芷秋辞不过,只好接下,打开一嗅,竟是一股奇异而清幽的香味,仿佛置身在某个被人世遗忘的千年空谷,鸟语甘泉尽在其中。

这倒不失为一件好东西,芷秋蹲了个万福,“请教仙师,这香粉可有名字?”

“六翮香。”

“倒是市面上没有的味道,不知是什么做的?仙师若是说下方子,往后我用尽了,也能自己制一味出来。”

老道捋着一把长银须笑笑,满面沟壑中嵌的一对眼睛却格外清明,“也不难,将朱鹮、白鹤、红腹锦鸡、白鹭、白腹锦鸡、翠鸟最长的那根羽毛烧成灰,合上四月初四开的海棠四两、六月初六开的荷花六两、八月初八开的桂花八两、十二月十二开的梅花十二两,烘干了,一齐研磨成粉就能得了。”

芷秋只顾垂着下巴嗅香,一句没记住,待要抬头再问一遍时,见那老道已走出了八丈远。她悻悻一笑,将匣子交与桃良,迤逦返回厅上去。

楼台外乱哄哄的,娇客逼匝匝闹花圃,亭台里嫩戏轻纵,合着相思曲,蔓延在碧空。芷秋置身在千般热闹中,见那花梢头一只春燕飞过,她抬起头看它往遥遥碧空里挥翅而去,仿佛是将她的相思意送去了另一个世界,温柔的,缠绵的:

“陆瞻。”

那世界被三面黑墙围堵着,看不见明晃晃的太阳,只有光阴黯淡。窸窣的响动后,陆瞻提着手撩由硬板床上爬起来,瞧见牢房的栏杆外站着一位稍显臃肿的年迈男人。

那男人穿着葭灰是直裰,束着腰,头发有些斑白,面上皱纹垒叠,将一侧稀疏的眉轻提起,“你就是吏部尚书陆吉的小儿子陆瞻?”

陆瞻虽不认得他,还是托着手撩捱步走近拜了礼,“回大人,正是犯官。”

那老者身边站的一位缇骑直勾勾朝陆瞻望来,语气十分不客气,“这是司礼监掌印张公公。”

“张公公?”陆瞻因任的小小闲职,不认得这位名震朝野的司礼监掌印,半信半疑地细窥一眼,又拜了礼,“犯官见过张公公。”

那张公公将他打量一番,反剪一只手,“你既自认是犯官,可知道自己犯的什么罪?”

阴暗的诏狱内,陆瞻松开手撩,挺起了腰板,“回公公,犯官在元宵贺表上写了谏言,犯的是大不敬皇上之罪。”

“听你的意思,像是只认以谏代贺不敬之罪,不认谏言不敬之罪?你上疏写了皇上玄修废政,亲信谗臣,好大的胆子啊……皇上今日派我来带你进宫去,要当面问问你他老人家是如何玄修废政亲信谗臣的。你说得好了,大约能饶你一命,你要是说不好了,自个儿掂量掂量吧。”

言讫,即有缇骑打开牢门,将陆瞻押解出来。春日浅浅的京城还十分冷,阳光撒了大半片在两堵皇城之间,对驱散寒气起不了半点作用。

一行人走在阴影里,陆瞻被押在中间,穿着被羁时的月魄色圆领袍,袖口镶滚着一圈白貂毛。脚镣磨破了他的脚踝,因此走起路来一拖一拽的,慢得不成样子。

两个缇骑不耐烦地将他一推,以致他趔趄了几步,那张公公伸手拦阻了一下,“不急,慢慢走。”

陆瞻心头一颤,回首作了揖,“多谢张公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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