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敬宗的经历颇为传奇,从前隋的官员到瓦岗寨的叛逆,再到秦王府的十八学士之一……
他经历的够多,吃亏也多,最终觉得还是一根筋比较好,也就是抱紧老大的大腿,别的事不去琢磨,当忠臣、孤臣最好。
但当忠臣和孤臣,你最好要待在帝王的身边。否则你得罪人太多,出任外官的话,容易被仇家坑死。
所以被长孙无忌一巴掌拍到华州之后,他最担心的就是无法返京,被那些仇家给收拾了。
回京需要什么?政绩!
没有政绩,李治想调他回京,那些人也会反对。目前李治的威权还不足以保住他这位忠臣,所以他只能自救了。
想到这里,他看着贾平安,淡淡的道:“你有何想说的?若是想糊弄老夫,逃脱责罚,那是痴心妄想!老夫为官多年,你这等狡黠的少年见过不少,多是不见棺材不落泪之辈,今日老夫倒要看看你有何手段能让老夫罢手!”
他虽然蠢萌,但一眼就能看出贾平安是在垂死挣扎,想逃脱去寺庙里软禁的命运。
太子让他来华州看看扫把星怎么样,作为忠犬,他的第一反应就是为太子解除扫把星这个威胁。所以衡量利弊后,觉得把贾平安送进庙里去镇压最好。
现在他就是猫抓耗子的心态,想看看这个少年有什么可说的。若是一派胡言,那就送进庙里。若是言之有物,那么就再斟酌。
贾平安说道:“使君可知晓华州公廨钱借贷出的篓子吗?”
许敬宗点头,“那两个贱狗奴,竟然敢蒙蔽州衙。”
这事儿按理是前任梁波的锅,可梁波重病,他就成了背锅侠,还得去堵窟窿。
想他老许历来都只为老大背锅,这次竟然倒霉,为个刺史躺枪,这份憋屈啊!
贾平安说道:“两个捉钱户把钱借贷给了一个商人,那商人采买货物,用两艘船运送,结果两艘船都沉了。可最近却风平浪静。学生有个想法,既然风平浪静,那就算是沉船也只是一艘罢了。为何沉了两艘?”
许敬宗只觉得脑子里嗡的一声。
“是啊!为何沉了两艘?”许敬宗喃喃的道:“可梁波却查过了此事,说是遇到了风浪,沉了。”
梁波颇有些名气,就是名士的那种,所以大家对他的印象很好。名士的话,自然是可信的。
可贾平安却觉得不对,他从这件事里嗅到了骗贷的味道,加之对这等事儿见多识广,马上就形成了一条推理链。
梁波想调去京城的事儿几乎是路人皆知,他一旦有空就往长安跑,有人说是去求人帮忙。可求人帮忙要花钱啊!
缺钱,使人骗贷,随后把这笔钱弄去京城跑官。
而支撑这条推理链的最大动力就是梁波的病情,病倒前还在州衙正常理事的他,隔了一天就说是病重了。
可华州的郎中却说刺史的病情找不到病因,这个就让人费解了。而且重病了十余日,竟然还是那个模样。在郎中束手无策的情况下,竟然病情不加重,这事儿没鬼的话,贾平安就愿意被村民们绑在架子上烧死。
“使君,听闻梁使君一直想回京城任职,为此寻了些人帮忙,可学生却知道,求人不能空手啊!”
求官你得给好处,否则谁会帮你?
贾平安说完就退后一步,剩下的就等老许来衡量利弊了。
许敬宗猛地一惊,他虽然嘴里说梁波是个奸臣,但那只是口炮罢了,“是了,老夫一直以为梁波是个君子,可君子也得谋身呐!他在京城寻人帮衬,这些哪里少得了钱?他家境普通,哪来的那么多钱?而且老夫听闻此次调回长安的人里并没有他,嘶……”
这就是跑官失败了!
跑官失败,梁波就必须要堵住那个亏空的漏洞。
许敬宗不禁倒吸一口凉气,然后感激的对贾平安点点头。
不是老许太蠢,而是他压根就没这等见识。
骗贷,后世知道的人不少,可大唐有几个人知道?
贾平安这么一说,顿时所有的疑点都浮现了出来,许敬宗先是冷笑了一下,阴测测的道:“老梁,你竟然敢阴老夫?”
咦!
这个老许,怎么那么温柔呢?
贾平安觉得这种语气不符合老许的那个啥……节操,按照他的了解,老许就该是破口大骂。
“贱狗奴!”许敬宗越想越觉得不对劲,破口大骂道:“竟然给老夫留下了这些麻烦,老夫不弄死你就不姓许!”
贾平安松了一口气,觉得这才是着名奸臣许敬宗的本性。
许敬宗急匆匆的转身就走,随行的人喊道:“使君,扫把星该如何弄?”
许敬宗没回头的摆摆手,“跟老夫回去!”
一行人看了贾平安一眼,急匆匆的跟了上去,可一个疑问却浮现脑海:为啥使君和贾平安说了一番话后,就放弃了把他弄去寺庙的谋划呢?
这事儿很是奇怪,村里人更是不解。
许敬宗急匆匆的回到了州衙,第一件事就是令人去传唤了那两个捉钱户。
捉钱户一来,许敬宗就沉着脸道:“捉钱户的家产必须要保证能偿还手中的公廨钱,你二人说在外欠债,无法偿还那笔借贷,这便是行骗,为何?”
两个捉钱户跪下哭诉,大概就是心存侥幸的意思,请使君宽宥。
这等事儿抄没家产就是了,没必要再处罚,否则天下的捉钱户都会畏惧,不敢接手公廨钱放贷的事儿,那到时候怎么办?难道让官吏们自己去放贷?
所以这二人看着很悲伤,可却不见绝望。
“竟然行骗到了老夫这里!”许敬宗想到了贾平安的分析,觉得此事怕是有六成的可能,就咬牙道:“打!”
“使君饶命!”
廖全出来劝道:“使君,若是重责了他们,回头就怕华州无人敢接手公廨钱放贷之事了。此事关系到官吏的俸禄和公厨,不可不慎啊!”
这是稳重的态度,还带着些不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