百竹山庄自有阵法机关,若是主人不允许,自然是谁都进不来。
凌宇和紧随其后而来的师胤被困在阵法之中,宛如无头苍蝇一般满山瞎转,抬头明明看到百竹山庄近在咫尺,然而向着山庄前进,总是会莫名其妙回到山脚。
凌宇心有不甘,但到底他不是沐凤的暗卫,而是叶倾央的,最终也只能暂且退去。
师胤则又晚了三天才离去。
子车竹虽然只在山庄之内,然而山庄内仆从尽皆高手,青叔将消息汇总后禀告于他,让他对外界仍了如指掌。
凌宇和师胤二人以为自己的到来旁人不知,子车竹却一直知道他们在哪里在做什么。
师胤出身名剑山庄,自身也是学富五车,奇门遁甲之术也有些钻研,几次险些破了阵法,他仍然毫无所觉,便是因为子车竹吩咐仆从将阵法机关启动变幻,才能将他拦在门外。
眼下这二人终于撤走,子车竹面上不显,心里却松了口气。
青叔有些忧虑道:“少爷,那沐公子伤势已经痊愈,凭他武艺,即便不留在山庄之内,也能自保。如今那二人知道沐公子留在我们山庄,若是告知皇帝,便是百竹山庄防御再强,也敌不过大军……”
子车竹抱琴立在山头之上,衣袂翩然,白发飞舞,恍惚间竟似要登仙而去。
片刻后,他才道:“青叔,你带领众位叔伯婶子,先行离开百竹山庄吧。”
青叔一阵气急,顿了半晌才维持住恭敬的姿态:“少爷,此事不可……”
他是看不顺眼沐凤为百竹山庄引来灾祸,但却也不是贪生怕死之辈。他们这些人的性命都是子车竹与其师傅所救,便是因为他的缘故死了,也不过是将这条命还回去罢了。
若真在意这些,当初这些人就不会为报救命之恩而甘愿留在百竹山庄为奴。
哪怕退出江湖已久,这些人心中情义原则也不曾磨灭半分。
只能说子车竹的师父看人的水平太好,救回来的人,外界不论如何评说,实则都是江湖一等一的重情重义之辈。
“青叔多虑了,在下也并未活够。”子车竹轻笑出声,淡淡道:“百竹山庄确实不能再呆了,你们若是不嫌,不若另择一地再建一处山庄。待此间事了,我自会前去寻你等。”
青叔沉默半晌道:“少爷的意思是?”
“金蝉脱壳。”
……
沐凤从宫中被人带走,旁人暂且不知如何反应,沐麟却着实险些气得吐血。
要说他对沐凤已经心无芥蒂当然不可能,但也无非是闹了点小别扭,对沐凤这个弟弟还是极为疼爱的。
而今沐凤生死不明下落不知,沐麟想到他的伤势因为自己拖延还未痊愈,顿时悔得肠子都青了。
若是因为他拖延治疗的原因,让沐凤受了什么伤害,他这辈子都不会原谅自己。
那日秋实令时召开的宫宴上,人们都不记得发生了什么,沐麟全无头绪之下,咬牙切齿的下令严查。
然而至今过去一月有余,到底是谁动的手仍无人查的出来,仿佛卫王就是被什么法术带走一样,半点线索都未留下。
沐麟毕竟是皇帝,还是个明君,他有很多事都身不由己,哪怕再想先行找到沐凤再说其他,也不得不因为国家大事暂且按捺。
就在沐麟咬牙命令此事由明转暗,只留下专门一队人继续搜查,其他官员各归其职之时,御书房内却收到一则飞镖密信,上面只写了一行小字:卫王困于翠仙山百竹山庄。
这行字自是出于师胤之手。
沐麟抱着错杀一千不放过一个的心思,立刻派人前去查探,自是和师胤凌宇一样的后果,他派出的人连百竹山庄的门都摸不到,稀里糊涂的就转下了山头。
就在沐麟为之狐疑,不确定是否要下狠手去带回自己弟弟之际,祁无桑也终于得知此事。
魔教教主哪怕再如何有情义,行事手段都算不得温和。
和还知道隐匿行踪与暗查消息的师胤、凌宇和沐麟不同,他得知消息的当日,就派了百八十个魔教中人,强行进攻百竹山庄。
沐麟收到消息的时候,翠仙山上已经烧起大火,所有阵法都在这场大火中被烧了个干净。
翠仙山实在离得不远,沐麟派来的人哪怕比祁无桑耽搁了一些时候,也在百竹山庄即将被攻破的时候到了。
一袭暗红长袍邪气凛然的祁无桑站在人群之前,目光冰冷的看着百竹山庄的大门,身后是一片大火焚烧过的灰烬与残枝败叶。
一夜大火的滚滚烟尘,在天空中堆积了厚厚的乌云,霹雳雷声响之不尽。
“祁教主,你逾距了!”
大内侍卫统领一手按在腰间的刀上,忌惮的看着那人。
朝廷虽然任由江湖人打生打死,却不会蠢到对江湖人一无所知。江湖上有名有姓的人,来历再神秘,对于皇帝来说,都是一目了然。
师胤如此,祁无桑如此,哪怕独自建立了江湖杀手组织血杀殿的凌宇也是如此。
普天之下莫非王土,率土之滨莫非王臣。
生活在这片土地上,只要不是穿越这类奇幻产物,皇帝想查谁,都能查的七七八八。
祁无桑没有说话,他再自大,也不会和代表国家机器的大内侍卫统领对上。
尤其这位侍卫统领的身后,还跟了三千禁卫军,每一个都下盘沉稳,气息浑厚,显然都是禁卫军中的佼佼者。
很快,闯进百竹山庄搜查的人出来了,祁无桑和大内侍卫这才得知,百竹山庄早已经空了,里面一个人也没有。
咔嚓!
惊雷在天空炸响,闪电劈开一切,照的天地一片雪亮。
空气渐渐变得潮湿,已经寒冷下来的天气中,祁无桑的表情阴森似鬼,冷笑道:“子车竹……本座倒是小瞧你了。”
若说这些对沐凤有其他意思的人中,祁无桑最看不起的人自是子车竹。藏头露脸不说,那畏畏缩缩的劲儿,便让脾气乖戾的祁无桑见之不喜。
然而如今,先是子车竹将沐凤带出宫廷,再又是祁无桑来晚了一步,又一次失去子车竹与沐凤二人踪迹,都把祁无桑那高傲的脸打的肿起。
如今哪怕秦淮与阿斯二人也不知所踪,子车竹若是困着他们,其他人怕是再也无法找到沐凤踪迹。
祁无桑怒极而笑,不管朝廷中人,回身离去。
然而……事实上,和其他人想的不同,子车竹并未带走沐凤,而是完全相反。
在山庄内仆从被子车竹吩咐先行离去,祁无桑放火烧山之际,沐凤阿斯趁着山庄内力量空虚,一个对付秦淮,一个对付阿斯,将二人打晕了藏在翠仙山之后的守仙山的山洞之内。
守仙山和翠仙山相隔一条断崖,崖底是奔腾不息的河流。普通人要绕一个大圈子才能来回两座山,然而沐凤阿斯一个内力深厚武艺高强,一个可以随时拟态武林高手,这断崖的距离,带了个人也不过轻易越过。
将二人藏好又过了一日夜,沐凤和阿斯便乔装改扮,带着仍在昏迷的子车竹,一路急行回了京城,潜入宫中。
沐凤不由感慨,若非沐麟直到如今还那般看重与他,为了他这个弟弟把身边好手全都派出去找他,沐凤这般没人手没势力一无所有的情况下,沐凤想完成逼宫的剧情都很难。
一切很快就会结束了。
天色渐深,沐麟去皇后宫中坐了片刻,不知为何心神不宁,便率先回了御书房,打算再看看奏折,是否有哪里处理不当。
御书房内一灯如豆,沐麟看着奏折,渐渐沉心静气。
伺候的小太监无声的打了个哈欠,悄悄揉了揉眼睛,突然一只手从他身后探出,极快的点了他的穴道。
小太监张口结舌,震惊的呆在了原地。
帘幔拂动,身穿九爪金龙帝王冕服的俊美温和男子从后绕出,悄无声息的走出,唇角含笑,琥珀色的双眸温和包容。
他身后,一袭侍卫打扮的少年腰间挂着剑,双手抱着昏迷的子车竹,严肃着一张精致可爱的脸,一步不错的慢慢跟上。
茶盏空了,这男子拿起茶壶,又为静心批改奏折的皇帝满上,沐麟头也不抬,自是没察觉斟茶之人已经不是小太监。
小太监眼睁睁看着那敢穿皇袍的犯上谋逆之人,却苦于被点了穴道半点动静也发不出,更不能警示帝王,急的脸都红透了。
沐凤倒了茶,也不离去,而是微微俯身,向沐麟手中奏折看去。
他这般靠近,沐麟再不可能无法察觉,皱着眉抬头,见到那张近日来一直担忧其安危的熟悉面容,沐麟顿时惊喜道:“阿凤!你无事了!”
沐凤直起身,笑吟吟的看着他。
沐麟突然发觉不对,看着自己弟弟一身皇袍,又发觉整个御书房静的诡异,身后小太监更是僵立原地,除了眼珠哪里也动弹不得。
不好的预感再次从心底攀升,沐麟面上的惊喜一丝一毫的收敛,沉默半晌,冷静道:“阿凤这是何意?”
沐凤不管沐麟心中如何想法,只是温声道:“大哥当了这许久的皇帝,也是累了吧。”
咔嚓——!
哗啦啦啦!
大雨倾盆。
一股寒风裹挟着冷气扑入,御案上那盏烛火摇曳两下,噗的一声熄灭了。
沐麟端坐在御案之后,黑暗中看不清他的表情,只能听到他声音中的温度一丝丝抽离,最终只余点点冷意:“阿凤此次遭贼人掳走,怕是伤了脑袋。”
沐凤低低的笑了起来。
闪电划破夜空,照的殿内一片雪亮,沐麟看到眼前他最疼爱的弟弟穿着皇袍,从容自若的站在那里,温和俊美的面容,被闪电照的雪白,就连以往温和包容的笑意,都显得诡谲起来。
“大哥何必自欺欺人?为弟想要做什么……大哥看到为弟现在这样,应当也已经清楚了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