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空宁静,白日里聒噪的禅鸣,现在已经停歇。空气中莫名多了一丝沉闷,就如同现在的黑暗,有些压抑。
也许洛倪召说得是对的,有些事情就该说清楚。可是经过前一世,洛旎旎根本无法平静的面对秦尚临。
曾经他伤她,漠视她,任由纪玉檀一次又一次的欺辱。
娇嫩的掌心,被指甲印上了弯弯的痕迹。
“我过去与他说清楚。”洛旎旎吸了一口气,眼睫微微颤着。
“二哥等你!”洛倪召的手落在洛旎旎的肩头,轻轻拍着,“别怕!”
“嗯!”洛旎旎对着眼前人扯了下嘴角,转身朝大槐树走去。
大槐树很多年岁了,大约是这座府宅还未修建的时候,便已经种下,见证了不少人间沧桑。
洛旎旎一步步的接近,直到自己置身树冠之下,无法控制的心跳,她知道那是恨。
“旎旎妹妹!”秦尚临自树的阴影下,走出两步,明亮的月光洒在他半张好看的脸上。
“秦编修这么晚过来,是有事?”洛旎旎压制着心中恨意,淡淡的说道,“你可知道,这样会陷我于何种境地?祖母那日,你也见到了,我可不想再一次被扣上与人私会的罪名!”
秦尚临目光深邃,一直看着眼前娇气的姑娘,“是我唐突,可是真的想弄清楚一些事。否则,寝食难安!”
洛旎旎别开脸,不去看秦尚临,“有话快说,我不便久留。”
“为何?”秦尚临皱眉,心中的不解困扰了他多日,当他真的来见洛旎旎,却发现人冷冷淡淡的,心中是难言的失落。
“为何?”洛旎旎反问,她想笑,前世那般对她,难道还想着自己对他感恩戴德!
“我知道,给我的东西是你送的,并不是纪玉檀的主意。”秦尚临开口,“为何现在
你却矢口否认?”
“秦编修误会了,真的是表妹帮我出的主意。”洛旎旎扫了一眼身边男人,“你难道没觉得她是个冰雪聪明,善解人意的?”
“旎旎,是不是铁了心退婚?”秦尚临追问,黑暗隐藏了他难看的脸色。
“自然!”洛旎旎毫不犹豫,她是傻,才会继续去跳秦家这个火坑。
“呵呵!”秦尚临
笑了一声,其中夹杂着许多情绪,“所以,在你们眼里,我秦尚临是配不上你的,我秦家高攀?”
洛旎旎不开口解释,秦尚临想怎么认为那是他的事。高攀,前世她可曾介意过?可笑!
“原本我是不信的!因为我觉得你只不过有些娇气,但是心地其实是简单的。”秦尚临自嘲的摇着头,“却不想也是个有心计的,觉得跟了我会受苦,会被人瞧不起!”
“秦编修说完了?”洛旎旎抬头,一轮明月散发着冷光,恰似她现在的目光。
“别叫我什么秦编修,我不会一直是个小小的编修!”秦尚临口气变了,没有以往的温润,话中多了戾气和愤怒!“很快,我会有比你们洛家更高的地位!”
按上一世的发展,秦尚临后面的确会步步高升,实权也在洛家之上。
可另洛旎旎担忧的是秦尚临说话的口气,他似乎是觉得自己看不起他,继而才退的婚。
“你刚才说原本不信,是什么意思?有人说过什么?”洛旎旎问。
“有必要说吗?”秦尚临冷冷一笑,什么侯府千金,不过也是个爱慕虚荣的女人,“你家不是为你另选了人家?”
这倒使洛旎旎疑惑了,老夫人和父亲都未说过什么,秦尚临是哪里听来的?
“另选人家?”
“不是吗?难道赵煜……”秦尚临抬头,话就断在一半。
赵煜?洛旎旎心中想着,赵夫人是曾经到过侯府,那也只是打听而已,以后也再没提及。难道这事……
“秦编修总说我怎么样,那你呢?”洛旎旎反问,前世她好言好语的对秦尚临,这一世她不会。
“你说我与赵煜,不若说说是谁告诉你的?”
“你……”
“不说?”洛旎旎脸微微一转,“是纪玉檀吧!”
一阵夜风,大槐树的树冠轻轻摇晃,发出沙沙细声。
“还什么信誓旦旦的,什么也没有,那这些话是怎么来的?”洛旎旎笑,“除非你亲口说,这不是纪玉檀说的。”
秦尚临无言以对,静静地像要与夜色融为一体。
“我也不妨说清楚。”洛旎旎转过身,直视秦尚临,一字一句,清清楚楚,“我洛旎旎不会嫁去赵家。当然,也不会嫁你秦家,你我以后各走
各路!”
秦尚临身形一晃,忍不住想伸手去扶身旁的粗壮树干。
他自幼家族败落,但是他勤奋好学,又有极高的天赋,他相信自己会重振秦家。他骨子里仍是骄傲的,血液也是高贵的……
“洛旎旎,你好狠!”
洛旎旎轻轻一笑,若论起狠,她如何比得上他?
已经说清楚,没有再留下的必要,她整整衣袖,转身便想离开……
“你回来!”秦尚临上前一步,一把抓住洛旎旎的手腕,将她拉到自己身边。
洛旎旎大惊,仿佛记起了前世,惊恐的瞪大眼睛,她伸脚去踢打,“你放开我!”
秦尚临没有松手,手里攥得更紧,任凭洛旎旎拳打脚踢,“我会让你后悔的,你记住!”
洛旎旎抬头,秦尚临的脸隐在黑暗中,怎么也看不清……
“放手!”洛倪召冲上来,一把推开了秦尚临,将洛旎旎拉倒自己身后护住,“秦编修想做什么?”
秦尚临就站在黑暗中,他伸出手,似乎是想抓住什么,最终颓然的垂下。
“这里是庆阳侯府,还请秦编修自重。”洛倪召出口的话冷淡,“看在大家曾经同窗一场,我才答应让旎旎过来的。现在看来也没什么好说的了,还请你赶紧离开吧!”
明月隐进云层中,周遭更加黑暗,槐树下的男人再没说话,只是弯腰做了一礼,便转身离开了,宽大的袍袖很快消失在小门处。
洛倪召有些后悔,不该带洛旎旎来见秦尚临,若是自己刚才不在,谁知道妹妹会被怎样?到底是他疏忽了。
“是二哥的错,旎旎可以骂我。”洛倪召揉揉洛旎旎的脑袋。
洛旎旎抓住洛倪召的手臂,前世的恐惧对她来说是莫大的阴影,“二哥,我以后都不想见到他了!”
“不见!”洛倪召道。
兄妹俩一起结伴往回走,月亮重新钻出来云层。
秦尚临可不是个有情有意的人,这点洛旎旎深信不疑。可是今晚,为何他还一副受伤的样子?难道不是他和纪玉檀先有了什么?
于是,洛旎旎心中有个猜测。就是前世,自己为秦尚临做了许多,为何他总是爱答不理,视而不见。难不成前世,纪玉檀就跟秦尚临说过,要嫁进赵家的事?
秦尚
临其实是个骄傲的,洛旎旎一直都知道,所以才会小心维护他的自尊。今晚这话听来,莫不是秦尚临根本心底就认为她不愿意跟他,想着另攀高门?
“没事的,以后旎旎会有更好的夫婿。”洛倪召见洛旎旎一直不说话,开口安慰。
“你不是说会养着我吗?”洛旎旎抛去了那些不该想的,对着身旁的洛倪召推了一把,“是不是想反悔?”
“二哥当然不会反悔,但是也希望有个真正对你好的人啊。”洛倪召身高马大,自然不怕那一点小小的推力。
两人说说笑笑往洛倪昶的院子方向走去,方才后门的小小阴霾好像烟消云散了,谁也再未提及。
日子安静,侯府因着两位公子回来,变得热闹了些。有些人家的夫人偶尔还会上门来,只是不再打听侯府姑娘,而是两位公子。
这天,日头被厚厚的云层遮住,不若前两天晒。
侯府门前,家仆们正在张罗着。几匹高头大马,一辆马车。正是洛家兄妹三人,准备出发去往双峰山,探望刘夫人。
洛旎旎特意叫上了赵明雯。经过前两次事情之后,赵丞相也对自己的女儿管得严起来,这段日子并未放人出来。
随着车夫的一声吆喝,马车轮子缓缓移动,碾着地上的石板。
“终于可以出来了!”赵明雯浑身轻松,伸了个懒腰,从一旁捞起一个抱枕,“这些天在家里,可把我憋坏了!”
“谁叫你整日乱跑?”洛旎旎笑,“我看你走到哪里,哪里就会出事。”
“说得我就像一个惹祸精。”赵明雯没心没肺的笑。“我说一直就看你那个表妹不顺眼,看吧,就是个白眼儿狼!”
洛旎旎看着赵明雯,今日穿的娇俏,并不像以往,总是一副小公子打扮。
“这事儿倒是传得快,你都知道了。”她手里轻轻摇着团扇。
“可恨当时我没在,不然上去帮着你踹她们母女两脚,敢欺负我家旎旎。”赵明雯一手搭上洛旎旎的肩膀。
“你走开,不嫌热的慌?”洛旎旎假意嫌弃,心道这赵明雯虽是穿着娇俏女儿装,心中还是那般爽朗。
“就是这次出来,赵煜跟着有些闹心。”赵明雯开口抱怨,“也不知道我爹怎么想的,叫他
看着我!”
可不是吗?也不知道赵煜到底是什么原因,明明长得不错,偏偏就是不招一些人的喜欢,比如他自己的妹妹,又比如洛倪召!
“我看这边的路倒是平坦,想不想骑马?我让大哥教你!”洛旎旎掀开帘子,看出去。
外面已到城郊,四周一片绿色,路上的人也不多。
刚才还一副豁达模样的赵明雯,闻言挠了挠头,“大哥会教吗?”
“怎么不会?”洛旎旎放下帘子,“你小时候他不是也教过?”
“我是怕自己笨。”赵明雯说话声音小了,眼神从竹帘的缝隙看出去,马车前面三匹骏马并头向前,正是洛家兄弟和赵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