算了
找遍四周声竭力尽,却还是一无所获,绝望丛生。
只能联系救援队了。
重型越野在湿滑的雪路摇摇摆摆,弱不禁风。雪暴一个迎面的疾冲,车就好似要被击坠下山崖。
车内气氛愈发低窒。
Joseph在胸前画十字祷告,忍不住颤声啜泣了起来。
“Rita……千万不要有事……”
“真主保佑……”
怀郁坐副驾,透过后视镜看后方的怀礼。
素来冷淡平静的眸色沉在光影下,脸色用苍白的死寂形容也不为过,与救援队通话时的嗓音都晦涩异常。
常年在医院工作,见过命悬一线的生与死,怀郁却从未见到过怀礼这般神色。
从未。
毫无疑问,那画板是南烟的。
暴风雪影响了通讯信号,不知是第几个电话了,怀礼握着手机的指节都泛了白。
这次也是,还未说两句便断了线。
徒留风声盘旋,焦灼的忙音跟随巨大的恐惧自他脊椎攀爬,这场暴雪如细密的冰芒刺在后背。
他立刻又拨一遍。
一遍又一遍。
到山半腰,靠近民宿了,信号才好了些。
再次接通。
缓慢的行车速度与温和女声丝毫没有安抚到他的情绪。怀礼一手支撑着冰凉的额,眉心一阵阵发紧。
报出南烟的名字,又如实报了她的英文名。
年龄。
国籍。
他却依然不敢相信她真的失踪了。
这一刻,他宁愿她是骗他的。
救援队接线员询问她国内的家庭住址、她家人的联系方式。
她的手机还在他口袋。怀礼立刻拿出来,他还记得她的手机密码,是她的生日。
迅速解了锁,通讯录中联系人寥寥无几。唯一一个稍显亲昵的备注。
“小宇宙”。
怀礼毫不犹豫地报出那个号码。
顺便一眼滑过了,便发现晏语柔与她的信息来往记录。
明显是之前删过了对话框,最新一条停在他们乘火车的那个夜晚。
晏语柔问,他们是不是来了俄罗斯。
南烟没有回复。
怀礼视线沉滞。
电话那边又问了些什么,他就一无所知了。
救援队说会尽量在半小时内赶到这里进行搜救。之前有过这样的事情发生,他们的语气并不乐观。
“麻烦尽快。”
怀礼低声嘱咐着,似是喃喃。
那边挂了电话,他迟迟才摘下手机,靠入座椅,沉沉阖上了眸。
怀郁想出声说些什么,看着他,却无从开口。
于是,就这么一路死寂着。
死寂着。
民宿门前那盏灯忽明忽暗。
这趟回来,希望不仅落了空,几乎与她的音讯一同沉入谷底。
不见了踪影。
Joseph泣不成声。
怀郁乱七八糟地说了几句安慰话,同时好像也在安慰着怀礼。
怀礼一言不发,拖着两条沉重的腿,开门下了车。
她的手机突然震动起来。
来自“小宇宙”。
应该已经接到救援队那边的电话了。
又此时。
Joseph的母亲Eva听到他们回来的动静,打开了门。年近六十的俄罗斯妇人隔着厚重的雪幕,大声朝他们喊——
“——回来了!”
“Rita回来了!”
回来了?
众人面面相觑,惊疑不定。
怀礼目光一晃,大步迈开,顶着风雪匆匆推了门进去。
炉火旺盛。
室外恶劣的极寒与猝不及防的热气轰然相撞。
南烟偎着火红的壁炉,墨绿色裙摆垂在地,裹了条深灰色的羊毛毯,更显身形娇孱。
她听到动静,缓缓回过头。
面色苍白。
很苍白。
她坐在那儿的一个矮凳,正随意地掸着指尖一点猩红,手却发着抖,白皙手背上几道触目的划痕。
南烟见是怀礼,动了动干涩的唇,才要说话。
怀礼便朝她径直走了过来。
他肩头雪霜未消,眉眼轮廓依旧清冷,神色却不若一贯的自如平淡。手里还拿着她的画板。
脸也受了伤。
不像一向妥帖的他。
Eva说他和Joseph他们去找她了。
怀礼半蹲过来。
他唇泛了白,眸色沉沉凝视她,一开口,嗓音都晦哑,
“去哪了。”
遭了风雪受了冻,南烟的嗓子也如同被砂纸磨过一遍,她还未开口,怀礼又捏住了她的手,“手怎么了。”
他的手指很凉,手心却很有温感。
敛眉低目,指腹摩挲过她的手背,细细观察。
一行人陆陆续续地进来了,Eva依然惊魂未定,解释着:“雪太大了,Rita迷了路,方向都走错啦。”
迷路了?
不过,发现她画板的地方,与今天一开始Joseph送她去的那处断崖边的确隔了一段距离。
南烟也低下头,看了看自己落在他手心的手。
他不动,那她也不挪了。
她又悄悄地看了一看他。
他淡而细的眼睫上凝了层雪霜,应该找了她很久。她还听Eva说他和怀郁他们本来下午临时回圣彼得堡,已经退房离开了。
听说她失踪,半路又顶着暴风雪回来,和Joseph他们一起去找她的。
南烟的嗓子彻底哑了,强颜带了笑,看着他,不大在意地补充了句:“没事儿的,就路上摔了一跤。”
话似乎是对他说的。
怀礼也默然看着她。
他忽然,又靠近了她一些。南烟这时,突然很希望他抱她一下或是怎样。
可却没有,他只是微微垂了眸,指腹贴在她脸颊一侧,温柔地注视她。
南烟心跳。
说起来,她的水逆可能还没过。
Joseph今天早上送她去的地方景色固然好,可她这人在画画儿上向来不甚满足,自己在附近逛了一逛,找到一处更好的位置,十分僻静,还不受那些互吹牛逼的来采风的摄影师打扰,专心致志自得其乐地画了许久。
一幅画近乎完成。
出门忘记带手机,下午那会儿有附近的居民好心告知她会来暴风雪,她心里还惦记Joseph说下午要去接她的事儿,回初始地点的路上,却已经开始下大雪了。
她从没有像今天这么讨厌过下雪。
路都看不清了,不知走到了哪儿,一脚踩了空,连滚带跌地从雪坡滑了下去,一脑袋砸在地上,头昏脑涨天旋地转,画板都丢了,迷迷糊糊感觉自己好像在雪地里睡了一觉。
“多亏Levi在雪地里发现了Rita,Rita醒了才送她上来的……唉!这路实在是太难走了!”
Eva转头又呵斥Joseph:“Joseph,你都没有去找Levi叔叔问问看?他每天在这里游荡打猎,你去问问他,没准早就找到了——”
也许正是两拨人错开了。
Joseph一早就去找过Levi了,可Levi时常四处游猎,那时并不在家,他着急了,就又和大家匆匆去别处找的。
Joseph仍悻悻难安。如果没有他昨晚的提议,也不会发生这样的事。
这场暴风雪来的猝不及防,好在是虚惊一场。
找了一晚上,大家都长吁短叹地散了,回房休息去了。
怀礼还在看她的脸。
南烟就小心翼翼地看着他。
这边几乎只留他们二人。
上回南烟被展馆的高脚架砸了,他也是如此出于一个好医生的姿态,观察她脸上的伤口。
她刚才自己都没注意到脸也受伤了。
第二次了吧。
唉。
怀礼看完她伤口,又看着她,眉心轻拢着,“疼不疼?”
他在担心她。
她看到了。
南烟这次就老老实实地点了点头,轻轻地笑了一下。
“嗯。”
上回是真的疼。没承认。
这次却没什么感觉。也许是太冷了。
“不是才过完生日么,多大人了还能走错路,”怀礼心下松了气,终究是安心了,他又转头问Eva,“Eva,有没有酒精和棉签?”
Eva便去找了个药箱给怀礼,边温和体贴地问南烟:“Rita,吃点什么吗?”
南烟笑笑:“不用了,谢谢您,也麻烦Joseph和大家了。”
Eva极喜欢她,昨夜南烟在楼上画到半夜,Eva还好心给她留了盏夜灯。这会儿南烟说不用,Eva还是给她顺手端过来一杯热牛奶。
怀礼给救援队打电话,让他们不用来了。
暴雪肆虐,信号仍很差,打了好几遍才打通。南烟坐在餐桌对面,翻了翻自己的画板。
她还准备明天回去找找看的。
没想到被他捡到了。
喝着Eva热给她的牛奶,她的唇搭在玻璃杯口,看一看自己的画,又去观察对面的他。
她若有所思。
他今天下午临时要回圣彼得堡是有什么事吗?
这么半路回来,万一明天还有暴风雪他走不了了怎么办?
脸上受了伤。
真的不太像他。
南烟放下了杯子,起身准备去楼上拿自己的手机。经过怀礼时,他忽然拉了下她手腕。
他视线沉沉,定定地看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