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最终也没有出去和骆闻城相认。雨下得太大了,很快，她就听不见骆闻城的声音了。
小乔觉得冷，好冷好冷……她把头埋进膝间,借着磅礴的雨声,终于允许自己哭出了声。“闻城……”
待到雨停了,她走出去,骆闻城已经不在那里了。
“唔……”裤脚有被扯动的感觉,小乔一低头就看见了那只小哈巴。它不知何时来到了小乔脚边,身上湿漉漉的，伤痕累累的脸看起来更丑了。
小乔蹲下身，试探着碰了碰它的脑袋。
小哈巴温顺地看着她,狂摇尾巴。
小乔觉得它的脸应该是被开水烫得。“你愿意跟我回去吗？”
小哈巴拿鼻子嗅嗅她。
小乔决定把小哈巴带回去了。她在前头走，小哈巴歪头看了看自己身后长长的街道，也不知它看出了些什么。然后,抖抖耳朵,它欢快地跟上了小乔。很快，小乔在这里出现过的最后的证据也消失了。
小乔回到赵婆婆所住的城郊时，已经快傍晚了。原因无他，她带着只看起来就脏兮兮的狗,公交司机都不愿意让她上车。连拦了几辆出租车，司机也都拒载。好在，小乔最后遇上了住在赵婆婆家附近的一个中年男人。男人是开拖拉机的,把她和狗都给捎了回来。
这是小乔头一回坐拖拉机，虽然给颠得七晕八素的,但看着小哈巴好奇又温顺的眼睛，她又觉得颠得屁股痛也没什么了。
如果不是小哈巴突然出现，她都不知道要在那个转角迷失多久,她很感激小哈巴在她最难过的时候陪着她。
“走吧，咱们去见赵婆婆。”深吸一口气收拾好自己的心情，小乔点点小哈巴的鼻子，“她一定会喜欢你的。”她耽搁了这么久，赵婆婆肯定已经先回来了，小乔丝毫不怀疑这一点。
远远就看见赵婆婆家门口围了不少人。
常有老太太们结伴着去赵婆婆家里聊天，因而小乔并没有多想，直到……
“哎哟老妹妹你可回来了！”一个常来窜门的矮个子婆婆看见小乔就冲上来，“赵婆婆出事了！”
小乔心里一个激灵，都顾不上在意“老妹妹”这个词了，“婆婆怎么了？”
“着火了！”一个花白头发的老太太惊恐地上上下下挥动着双手，“赵婆婆的救助站着火了！”
“什么？！”
小乔赶去救助站时，大火已经扑灭了。但厂房烧坏了大半，门窗和墙上一片焦黑。一个个被火熏得乌黑的铁笼子给搬到了外头的空地上，不少狗狗的毛都给烧焦了！它们或伏在地上，或对着笼子和厂房哀哀地叫着，湿漉漉的眼睛里一片水光。
它们本能地知道，家没有了。
更叫小乔心神俱颤的是，她看见远离铁笼的空地上，赵婆婆直挺挺地躺在一张凉席上，动也不动。
“赵婆婆！”小乔疯了一样扑上去。
“别担心别担心，赵婆婆没事。”一个姓李的大妈拦住了小乔，“只是太累了，睡过去了。”李大妈比小乔小2岁，和赵婆婆是邻居。两家人平日走得很近。
真的只是睡过去了吗？赵婆婆的样子，看起来很不好：左边脑门上的好大一撮头发焦掉了，衣服裤子上也有火烧出来的破洞。小乔想给赵婆婆调整一下睡姿，猛然看见她手臂、脖子和小腿上一串的燎泡。
“冲进火场里救狗的时候烧伤的。”李大妈小声对小乔说，“赵婆婆回来时火烧得正旺，她二话不说就往火场里冲，我们是拦也拦不住啊！”
“也幸好是赵婆婆这种不要命的救法，大部分狗都救了回来，就死了七只。”李大妈说。
李大妈说“七只”的口气带着庆幸，但小乔知道，哪怕失去一条狗狗，赵婆婆也会伤心欲绝的。每一条狗狗都是她的孩子啊。
“呜呜……”
手心一热，小乔感觉被舔了一下。她低头，发现几只狗狗认出了她，正围着她摇尾巴、打转。更多的狗狗则挨到了赵婆婆身边，舔舔婆婆，又朝婆婆摇尾巴，像是在安慰她。
小乔数了一圈，都没看见那只奶黄色的小土狗。她朝大妈问起，大妈说：“狗都在这儿了啊，要是没有，那应该就是没救出来了。”
小乔感觉自己的心脏骤然被人掐了一把，疼得她呼吸都跟着一窒。
那只她第一次进厂房时，蠕动蠕动地爬来她脚边，顽皮地抱着她的鞋子，又嗅又咬的小土狗，没有了？
“怎么会着火的？”赵婆婆带着她天天打扫狗舍，厂房里也没放什么易燃物品，怎么突然就着火了呢？
李大妈看了看左右，这才凑到小乔耳边，小声道：“听说是有人故意纵火。”
“你说什么？！”
“哪有那么巧的事？你和赵婆婆前脚刚离开，救助站后脚就着火了。要不是赵婆婆说自己半路感觉心神不宁提早回来了，这些狗啊，这会儿还不知道怎么样呢？”一个手脚利索的老太太道。
“救助站之前就被人破坏过几次，都是些小流氓，小混混干的。我看这次的事啊，八成也和他们脱不了干系！”一个老大爷恨恨道。
“世上就有那么些心里变态、见不得别人好的人。我前几天还在网上看到有人虐待流浪动物呢……”
“好在老天开眼，下了场雨，这才把火给扑灭了。”
一股怒气冲刷着小乔的四肢百骸，她死死捏着拳头，“报警！一定要报警！”
赵婆婆醒过来的时候，已经晚上8点多了。此时，赵婆婆已回到了自己家里，是附近几户人家的男人合力把赵婆婆送回来的。村里卫生院的医生过来看过，说赵婆婆只是皮外伤。但烫伤可大可小，医生建议他们还是要带赵婆婆去大医院里检查一下。小乔打算明天就带婆婆去医院。
“婆婆，您有哪里不舒服吗？”见赵婆婆醒来，小乔赶紧递上一杯水。
赵婆婆不喝水，她只是抓着小乔的手问，“狗……狗……狗娃子们，怎么样了？”
“放心吧，都已经安置好了。”原先的厂房是不能住了，经过那场大火，屋子里焦黑，保不齐就会有哪根烧毁的横梁砸下来。在乡里乡亲的帮助下，小乔把大部分狗狗转移来了赵婆婆的院子里，几个好心的大妈大婶大爷也收留了好几条狗狗。
小乔把这些安排一一说给赵婆婆听，她指着窗户外说：“现在，它们都已经睡啦。”
赵婆婆就凝神朝窗外看，夜幕低垂，房子外的路上都安安静静的，但间或还是能听见院子里传来一两声狗狗的呜咽。
“呜……”
“呜呜……”
“它们吓坏了。”赵婆婆喃喃着说。
小乔叹了口气，不知道该说什么。“您先靠一会儿，我去给您拿点吃的。”
小乔捧着一叠清粥小菜回来房间的时候，赵婆婆已经从床上坐起来了。
她双目无神，呆愣愣地望着床脚。小乔走过去把粥放到床头柜上，转头就看见赵婆婆手里正攥着个存折。
“赵婆婆……”
赵婆婆像突然被惊醒了似的，低头去看存折，嘴里念叨着，“不够，不够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