偷偷拈了一块肉走的四郎可不知道灶房里这场关于他们小两口的话题,还正高兴没被娘看见自己又拈了一块肉走呢,全然不知大嫂已经把他给卖了。
俗话说,妻不如妾,妾不如偷。虽然宋四郎不认可这句俗话的本质,但是他认为这句话换到吃食上是非常有道理的:人多抢到的肉就是比慢慢夹的好吃,偷吃的肉更是比正经吃饭的时候抢到的好吃。
“媳妇儿,快看我给你带了啥来!”四郎刻意压低了的声音里难掩激动,引得慧娘飞快抬头看向门口。
“当当当!”四郎煞有其事地伸出背在身后的手,拈着肉就要往慧娘嘴里塞。
“快吃,娘做的肉,我尝过了,可好吃了呢!娘还不准我偷吃,嘿嘿,她才盯不住我。我琢磨着,光我一个人尝过了哪成呀,我现在可是有媳妇儿的人,当然也要让媳妇儿也尝尝啦!”
慧娘张口吃了这片得来不易的肉,听着四郎献宝似的的语气,忍不住闷笑道:“那我可得多谢四郎照料才是呢。”
四郎耳根通红,却装作不在意地摆手道:“应该的,应该的,夫妻之间有啥好谢的。爹说了,娶了媳妇就要对媳妇好,这样才是好汉子。”
“好吃么?”四郎感觉到自己的脸颊在升温发烫,忙故作镇定地问道。
“好吃的。娘的手艺可真好,我就比不上娘了。”慧娘回味着肉的味道,唇角忍不住上扬,眼睛里亮晶晶的,明显可以看出主人很高兴的模样。
四郎看着她这副高兴的模样,笑道:“不是我吹,咱娘的手艺,在十里八乡都是数得上号的。你比不上也正常,不愁,回头让娘教你。不对,你手嫩,还是我跟娘学吧,做饭这种事伤手,我瞧着娘的手就糙得很。”
说罢又自言自语道:“完了,这下娘肯定要说我之前不知道心疼她了,现在娶了媳妇忘了娘。哎不管了,怪的话也应该怪爹才是,跟我们说倒是知道说好男人娶了媳妇就要对媳妇好听媳妇话,怎么自己就做不到呢?”
慧娘被他这迅猛的甩锅速度和清奇的脑回路乐得不行,紧紧咬住牙关才没有大笑出声,自打遇见他,慧娘才知道,原来世间真的会有这么奇怪又有意思的人。
“四郎可别瞎编排爹娘了,等会让他们听见又得骂你呢。这些活不都是女人家干的,除了那种没办法的人家和做生意的,其余你可曾见着哪家是男人进灶房的?”
“这就是你没明白事了,我刚不说了嘛,别人家男人不进灶房不下厨是因为他们不心疼婆娘,咱们老宋家不一样啊,咱爹说了,宋家的好儿郎都疼媳妇儿,不行,我得去跟爹还有大哥二哥他们念叨念叨,疼媳妇儿可不能光嘴上说说,得做才行啊!”
四郎沉浸在,宋家的好儿郎都疼媳妇,疼媳妇就要替媳妇下厨,所以宋家的男人得下厨,的逻辑里无法自拔,越想越觉得自己说的有道理,就要起身去找他们说去。
……慧娘眨了眨眼睛,莫名觉得哪里不对的样子。
眼看着四郎就要去讨打了,慧娘连忙放下手里的衣服和针线,起身一把拽住他,道:“你还真要去找爹他们说啊!”
“嗐,这还有假?肯定得说啊,我可是发现了爹持续了这么多年的大毛病,作为他的儿子,出于孝道,当然要指出他的问题,敦促他有则改之无则加勉啦。”四郎说得大义凛然,最后还学着隔壁村的酸秀才掉了个书袋。
“……爹会揍你的。”慧娘提醒道。
四郎仍旧一副一往无前的模样,任谁见着也不会以为他这是要作死讨打去。
“没关系,咱爹还是很讲道理的。”
……再讲道理,你这么直接冲上去说爹你这么多年说疼媳妇都是光说不练假把式,也是会被锤扁的啊喂。
慧娘突然就懂了刘氏为啥每次说起四郎都是一副又喜又愁的奇怪模样了,他的行事方式和思想真的和一般庄稼儿郎不一样——迥异于普通庄稼汉的憨厚朴实,他既天真跳脱,又嘴甜世故,直白的时候完全不顾现实情况和他人脸面,世故的时候又特别知道怎么去讨喜。
难怪婆婆之前老叮嘱她,让她盯着点四郎,别让他瞎来蛮干。
“对了四郎,差点忘了,我有个问题想问你。娘前些天说过了冬天也把咱们分出去了,我有点没想明白,但是又不好直接问娘,大哥二哥家都分出去了,爹娘不是跟咱们过?”慧娘正着急要怎么才能拦住他呢,突然灵机一动,开始转移话题道。
四郎果然如了慧娘的意,停住了身子,转而又坐到了床沿上,回答道:“这事怪我上山前没跟你说清楚。咱们家跟一般人家不一样,娘做主早早就分了家。大嫂进门早,那会我们哥几个年纪都还不大,家里日子也艰难,就没直接分。”
“二哥、三哥和我年龄差得都不大,所以二嫂嫁进来那会,娘说我们也差不多快到娶媳妇的时候了,怕等媳妇都进门了妯娌婆媳之间生事端,就把成了亲的都给分出去了。二嫂天天阴阳怪气的也是因为这事,嫌弃爹娘偏心对他们家不公平,当初还闹了一波呢。不过你不用管她,面上大致过得去就行,娘能镇得住她,作不了大怪。”
“分家的事爹也有跟我说过,爹娘的意思是他们现在谁也不跟,他们年纪也不大,自己还能做的动,就先自己过。等我们哪房有个什么事,他们也方便来帮衬帮衬。等以后年纪大了干不动活儿了,再商量去谁家养老的事情。”
慧娘疑惑道:“谁也不跟?哪有这样的道理,这让别人知道还不得戳咱们家脊梁骨?”
“咱们行得端坐得正,怕那些长舌妇作甚?稍微了解咱娘的人都知道,咱娘多厉害的人儿啊,是不会吃亏的,如果真吃了亏,不可能这么简单就放儿子们分家。她同意了就代表这事她肯定愿意。再说了,相熟的人家谁不知道娘最怕麻烦,一家子人的吃喝拉撒睡,她才不稀罕跟个老妈子似的天天管着呢!”
四郎这番话话糙理不糙,确实,日子是自己过的,无论你怎么做长舌妇们坐一块都会说道,还不如随心而为,让自己高兴了再说。
慧娘知道四郎说的没错,据她这段时间以来的观察,婆婆确实是个爽利不吃亏的性子,她乐意主持分家,就证明不是嘴上说说用来考验儿子儿媳。
“那咱们也要像大嫂、二嫂他们一样买地另起屋子?”慧娘又有了别的担忧:
父母在,无私产,四郎年岁也轻,手头估计没啥银钱;自己就更别说了,自四五岁上被送去做学徒起自己的月钱就没在身上过过夜,离家时那狠心的爹娘连件厚衣服都不让带的。
乡下地界建个房子确实没城里那么贵,但也是要花不少银钱的,他们俩去哪弄这笔钱呢?总不能张口找公爹婆婆要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