七月十九,暑气正旺,蝉鸣不已,连青山都在热气中失了几分气势。
周氏已在宋家小院住了好几天了,和慧娘、大妮姐妹相处得极为融洽。因着天气太热,刘氏和宋父也由原来的全天劳作改为早晚干活,强子兄弟几个也时不时会过来玩,宋家小院一时竟变得热闹了起来。
“慧娘肚子里的这孩子可真心疼他娘,看样子是非要等他爹回来才肯动弹了。”刘氏摇着蒲扇,慢悠悠地道。
宋父作为公爹,自是不好接这话的。周氏却没有这个困扰,笑着接话道:“看怀相就知道这孩子懂事,不闹腾,不像我家那个臭小子,怀他的时候恨不得在我肚子里翻上天。”
刘氏点点头,笑道:“这孩子确实乖,像慧娘,不像四郎那混小子。”
周氏偷偷觑婆婆的脸色,见她没有愁容,才放心地打趣道:“那要是个千金,白白嫩嫩漂漂亮亮的,性子也像弟妹,岂不是要让四弟愁死?这么好的闺女,到时候长大了哪舍得让她嫁人呢?要是个小子,那四弟和四弟妹也得犯愁,乖乖巧巧的小子,在这群皮小子里头怕也是要吃亏的。”
慧娘闻言嘴角一勾,笑道:“那这个就交给相公烦心了,我只祈祷他健健康康的就行。乖巧些更好,带起来省事,皮实一点也好,身体好。”
周氏乐道:“那确实,我们这些为人爹娘的,也就盼着孩子健健康康的,平安长大了。”
刘氏也道:“咱们家不兴那套,不管男孩女孩,小子挺好,闺女也可人疼,你们呀,只管放宽心,孩子好好的比什么都重要。”
她说完还不忘招呼一下宋父:“孩儿他爹,你说是不?”
宋父正编着竹筐,头也不抬,应道:“是,当然,没错。”
毫无灵魂的应答惹得刘氏翻了个大白眼,蒲扇猛地一摇,对慧娘和周氏笑道:“瞧瞧你爹那德行!咱说咱们的,甭搭理他!”
慧娘和周氏相视一笑,自是没有搭腔,而是转移了话题开始说起了东家长西家短,打发时间的同时逗逗闷子。
几人谈笑风生之际,慧娘突然皱了皱眉,脸色一白,勉强挤出一个笑容来:“娘,三嫂,我好像,好像要生了。”
周氏闻言一下子就慌了神,求助地看向刘氏:“……娘,四弟妹要生了,这……这可咋整啊?哦对,要烧水,还要干啥来着?”
刘氏看起来还算镇定,如果忽略她僵硬的身体和有些木楞的眼神的话,看起来就是一个颇具大将风范的军师了。她急促地站起身来吩咐道:“三郎媳妇快去烧水,我扶慧娘进屋,宋全福你去叫稳婆,快点,就是王大娘!大妮!领着你妹一起去找你伯娘你娘过来帮忙!”
宋父连忙丢下手里的竹筐半成品拔腿就往外跑,出门时脚下一滑还差点跌了一跤。
慧娘感受着腹部传来的一阵阵疼痛,除了刚开始有些难以接受以外,渐渐习惯了以后她反而没其他人那么慌乱,瞥见宋父狼狈的身影时还有心思叮嘱道:“爹您慢点跑,别摔着……”别到时候稳婆没找来,人倒摔了。
刘氏一边扶着慧娘转身往早早准备好的厢房里走,一边分了个眼神给门口远去的宋父的背影,见他没真摔着,暗暗松了口气,笑骂道:“这人一点都不稳重,也不知道小心着点,还好没摔着!”
说完,她看着慧娘痛得发白的脸,安抚地拍拍她的胳膊,道:“一会稳婆就来了,你别怕,也就疼这么一会,生下来就好了,回头你要是气不过,就揍揍孩子,捶捶四郎,都行。”
慧娘脸色发白,神色却没有丝毫惶然,眉宇间尽是安然,语气坚定地道:“娘您别担心,我不怕。”
她这短暂的十几年人生中吃了多少苦、受了多少痛,她自己都说不上来了。刚记事时被逼着打水洗衣砍柴时,她怕过;被姑祖母可怜后带入绣坊,日日搬着绣架布料、理着好像永远理不完也理不清的线团时,她怕过;被绣坊的其他绣娘使唤排挤时,她怕过;被亲爹娘亲兄长拉着险些发卖时,她也怕过……
可那些怕,皆是由于前路未卜。如今她有着这么好的相公和家人,她怕什么呢?
“不怕就好,不怕就好,我扶你先走走。”见她真的不怕,刘氏安心了。
“一会等稳婆来了,让她给你接生,我去给你煮鸡汤面去,加点干蘑菇,保管鲜得让你流口水,再做一碗红枣小米粥,补血益气。早先你嫂子她们生的时候,除非家里年景不好,不然我都是会煮一碗的,算是咱家惯例了……”刘氏瞥见慧娘额头发间的汗珠,越发紧张地开始碎碎念,企图通过这招来转移慧娘的注意力,缓解她的阵痛。
有没有用不好说,慧娘领婆婆这份钱,勉强笑着接话道:“那我可就等着了,娘可得疼疼我,给我多做些。”
刘氏大包大揽道:“疼你疼你,都给你用大碗盛。”
话锋一转,又道:“也不知道四郎到哪了,按日子算应是今天回来才是,不知道能不能赶上孩子出生。”
“不碍事的,他刚开始做生意,忙呢,抽不开身是正常的,证明生意好,咱们该高兴才是。”慧娘强忍那闹人的疼痛,安慰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