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瑶选了两匹柔软的料子并几盒子精致的糕点,带着重华宫的桂姑姑,往青华殿走去。
桂姑姑曾经在皇后身边伺候,后来太子便让她在重华宫当差,说是当差但太子只当奉养她,并未让她做任何事。
也不知今日殿下为何吩咐桂姑姑跟着她,桂姑姑沉默寡言,但每次看向她时都十分友善,因此青瑶倒是不怕她。
只不过两人一路沉默,气氛有些凝滞。
终于看见青华殿门时,青瑶便皱了眉。
宫中每年都会修缮各宫,可皇上常去的宫自然是精细修缮,而不常去的地方宫殿便有些破败。
可眼前的青华殿,与冷宫也没什么区别了。
殿门前的石狮裂开了一个,门板褪色,黄铜把手也缺了一个。
门口也没有通报的宫人。
青瑶下意识的看了眼桂姑姑,只见桂姑姑也蹙着眉。
“这里未免也过于荒废,毕竟六皇子住在此,苏贵仪也是四品后妃。”
桂姑姑幽幽道:“青瑶姑娘应当习惯,这便是伴君如伴虎,风光正盛时便荣华富贵,一旦被皇上厌弃,便低如尘埃,宫中的人更是惯会捧高踩低。”
青瑶蹙眉,“未免,过于冷漠,毕竟是亲生儿子。”
桂姑姑哼了一声,“皇上自是不会管这些,若是娘娘还在断不会出现这种事情,也就是那位,整日只知道争宠,如何会管理后宫之事。”
青瑶顿时明白,这些事情应该是代理后宫的丽妃管才对。
桂姑姑已经走到门边,冲里面喊道:“有人在吗?”
青华殿日常是没人来的,是以听见喊声,素宜还以为听错了,她想着出去看一眼,谁知一处去便看见了从前皇后娘娘身边的桂姑姑。
素宜冲里面的苏贵仪喊了声,“娘娘,从前皇后娘娘身边的桂姑姑来了,奴婢先出去迎一迎。”
说完她便先一步出去,走得很急。
苏贵仪愣了下,皇后娘娘身边的姑姑怎么会来?
忽的又想到承枢近日与太子殿下走得近,便想着是不是承枢出了什么事,也急急出去了。
大约走得太急,顿时便咳嗽个不停。
“娘娘慢些,不急。”一个温柔轻软的声音忽然道。
苏贵仪抬头一看,便瞧见一个宫女装扮的美丽姑娘。
当真是好看的,眉眼精致,目光温润,巴掌大的脸白白净净。
跟个小仙子一样。
素宜连忙扶住主子,道:“这位是重华宫的青瑶姑娘和桂姑姑,说是太子殿下吩咐来探望您,昨日也与六殿下一同在宴席上见了面。”
好不容易止住了咳嗽,苏贵仪冲青瑶点点头,温和道:“青瑶姑娘与桂姑姑不嫌弃,进屋里坐吧。”
“多谢娘娘。”青瑶跟着进去。
院子里种了些花草,然而墙角还种了菜。
青瑶并未露出惊异的神色。
进了屋,素宜便去倒茶,然而翻遍了柜子也没找出一颗茶叶。
她提着豁了口的茶壶进来,不好意思道:“抱歉青瑶姑娘、桂姑姑,只有白水招待。”
桂姑姑站在青瑶身后也不说话也不坐,倒是像是伺候青瑶的一般。
青瑶摆摆手,“没事素宜姑姑,我也不是过来喝茶的。”
苏贵仪看向青瑶,目光从桂姑姑身上一扫而过,似乎明白了什么。
“那青瑶姑娘过来是……”
青瑶连忙道:“昨日听说娘娘病了,已经好几个月也不见好,这病拖不得,拖久了身子就垮了。方才我也听见娘娘在咳嗽,可是更加严重了?”
苏贵仪笑着摆摆手,“我无碍,姑娘不必担心。”
青瑶蹙眉,“娘娘别叫我姑娘,就叫我青瑶吧。”
素宜姑姑咬了咬唇道:“不是娘娘不愿意瞧病,只不过没有太医来,我去了好几次了。”
“素宜。”苏贵仪轻斥道。
青瑶拿了牌子递给素宜,让素宜拿着去请徐太医,却被苏贵仪阻止。
“我自己的身子我自己清楚,不是什么大病,不用请太医。”
青瑶也没想到她如此固执,一时间竟毫无办法说服苏贵仪。
桂姑姑忽然出声道:“贵仪娘娘是怕太子殿下以此来求六殿下报答吗?且不说六殿下与娘娘如今有什么可利用的,便是有,太子殿下也不是那种人。曾经皇后娘娘还在时,最忧心的便是自己若是走了,殿下便没人疼爱,娘娘如今若是能养好身子,往后守着六皇子,又有什么过不去呢。”
苏贵仪忽然一震。
她捂了脸,泪水便从指缝中留下。
青瑶想到没了母后的陆承榆,也劝道:“无论如何,有您在六皇子便是苦些也有人心疼,若你不在了,你指望谁心疼六皇子呢,他的苦只能自己受着。”
素宜劝过自家主子很多次了,却没有一次成功过,娘娘不愿求人。
或者也不知道应当求谁。
“娘娘,桂姑姑和青瑶姑娘说得有道理。”素宜道。
苏贵仪拿着帕子擦了擦眼角,“多谢桂姑姑和青瑶姑娘,你们说得对,若是我没了,我儿便没人疼了。”
能听劝便好,青瑶拿了牌子给素宜,“素宜姑姑拿着重华宫的牌子去请徐大人吧,徐大人医术高明,定能药到病除。”
素宜双手接过牌子,声音颤抖着应了声。
桂姑姑道:“我跟素宜一同去吧。”
青瑶愣了下,才反应过来,原来殿下早就想到了,便是素宜姑姑拿着重华宫的腰牌去太医院,或许也会被刁难,这才让桂姑姑跟着来。
“那就麻烦桂姑姑走一趟了。”青瑶笑了笑。
桂姑姑依然没什么表情,牵着嘴角勉强笑了下。
两人去了太医院,素宜拿出腰牌眼看就要被嘲讽为难,还是桂姑姑站了出来,太医院的老宫人们都认识她,又有重华宫的腰牌,小太监连忙进去请了徐太医。
徐太医自然是认识桂姑姑的,二话不说便带着助手跟着去了。
素宜满脸感激,桂姑姑只是微微冲她点了下头,“大家都是伺候主子的,为主子着急,是我们的本分,你做的很好。”
她只恨,那时候皇后娘娘药石无灵,就那么去了,留下太子殿下一个人。
好在,殿下有那丫头的陪伴。
素宜跨进殿门就听见里面传来自家主子的笑声,她愣了下,她都多久未曾听见过娘娘笑得这么开怀了。
见素宜回来了,苏贵仪笑着道:“素宜,我在与青瑶姑娘说承枢幼时的事呢。”
难怪了,原来是说六殿下的事。
素宜想,主子也只有说到六殿下才会眼里放光。
青瑶看见徐太医进来连忙起身,“徐大人,麻烦你了。”
徐太医点点头,“太子的事,应该的。”
苏贵仪早年也与徐太医有过交集,也算是旧识,微微点头算是招呼。
几人围站在一起,看着徐大人诊脉,俱都有些紧张。
咳嗽这种事,最易伤肺,若是严重了对人体损耗十分大。
徐太医号了好一会儿脉,又仔细问了苏贵仪的情况。
想了想便道:“倒是不算太严重,只不过拖得久了,血气俱亏,要好好调理一番,温补才行。”
青瑶跟素宜对视一眼,都松了口气。
青瑶:“那就好,不严重就行。”
徐太医顿了顿,“吃食上要精细些才是。”
他在宫中数年,什么都见过,是以该说的要说清楚,至于如何办就不是他能管的了。
素宜咬咬唇。
苏贵仪笑了笑,“多谢徐大人了,辛苦您了,您说的我都清楚了。”
徐太医点头,又嘱咐了一番,把需要注意的地方都写了下来,这才准备离开。
几人送到殿门口,却见两个身影从外面飞快跑进来。
为首那个差点要撞上徐太医,青瑶眼疾手快把人拉住了,差点被拉了仰倒。
“殿下?”素宜出声道,“文良?你们这是……”
众人定睛一看,两人脸上挂了彩,身上都是土,十分狼狈。
可六皇子殿下脸上满是笑容,还抱了一堆东西。
苏贵仪一见惊叫一声,连连咳嗽起来。
六皇子连忙道:“母妃我没事,真的没事,就是皮外伤,不打紧的。”
桂姑姑道:“还请徐大人给六殿下瞧瞧伤。”
徐大人又跟着进去给六殿下看了一番。
果然是没什么严重的,都是皮外伤,瞧着吓人而已。
徐太医离开后,苏贵仪才含着泪问怎么回事,是不是又被欺负了。
陆承枢这才笑起来,眉飞色舞的说了经过。
原来今日太子下朝与群臣议完事之后,陆承枢便拿着课业去请教。
所有的皇子都在一处上课,可陆承枢是被排挤的那一个,自然有些时候缺这缺那的。
往日皇兄给他讲完便不会多说什么,但今日却多说了几句。
皇兄说,若是想让自己的母妃不再受苦,那就要自己强大起来,要去争取自己的东西。
皇兄还说,别辜负了青瑶姐姐的一片心意。
然后他便去内务局讨要自己的份例。
有小太监不给,他就冲去打,往死里打,让他们都怕了。
管事太监出来看到满地的血,还有他狠辣的眼神,连忙让人把他的份例拿了出来。
皇兄说得对,属于自己的东西,就要自己去争取。
陆承枢咕噜灌了一口水,抹了一把脸上的汗水。
笑得灿烂至极。
陆承枢这样子看得苏贵仪眼圈蓦地又红了起来,她擦了擦眼角。
“承枢不必如此,便是没有份例也不打紧,不用去拼。”
苏贵仪显然是不赞同的,可事关太子,终究不好说什么。
陆承枢却摇头,他打开自己拿回来的包袱,里面的东西都展露出来。
“母妃,你瞧,我每月的份例有这么多东西呢,还有月银,有了银子便是让那些宫人多拿些食物也是好的。”
“他们看我的眼神我知道,若是我一直这么强硬,他们不会再欺辱我。”
他是一个皇子,他有自己的骄傲。
母子俩之间僵持着,苏贵仪心疼儿子,便是觉得苦些也没什么,“若是被你父皇知晓了,说不准会责罚你。”
陆承枢抿着唇,“我倒是希望父皇能责罚我。”
那也好过无视他,连寿宴都没有问他一句、看他一眼。
他垂着头,飞快的抹了一下眼睛。
青瑶笑着扶上他的肩膀,“六皇子做得对,争取自己的东西没错,只不过贵仪娘娘是担心你,下回若是再遇到这种情况,你可以动动脑筋想更好的办法。”
陆承枢抬头看她,“青瑶姐姐,真的有更好的办法吗?”
青瑶与桂姑姑从青华殿出来便长长叹了口气。
桂姑姑瞧了眼她的样子,一句话未说,只沉默的与她一同往回走。
回了重华宫,桂姑姑便回了自己屋里,青瑶问了殿下是否回宫,得到肯定答案便去了书房。
陆承榆正在看折子,听见青瑶的声音便笑着抬头看去。
却见小姑娘怒目而视,显然是十分生气。
“这是怎么了?”陆承榆放下折子起身,“不是去看苏贵仪了,怎么不高兴,有人为难你了?”
陆承榆一想觉得不对,他还让桂姑姑跟着去了,除非是不想活了,谁敢为难她。
青瑶气愤道:“殿下为何要跟六殿下说那样的话,你知道他去了内务局,跟小太监打了一架,回到青华殿时满身是伤,苏贵仪有多担心。”
原来是因为这个。
陆承榆轻松问道:“那他拿到属于他的份例了吗?”
“拿到了。”青瑶顿了下。
“既然拿到了那不就好了,若是他不打一架发狠了,内务局会给他吗?”
青瑶看着他,说不出话来。
她明白,若是六殿下不发狠,内务局定会嘲笑他一番,依然克扣他份例,他什么都拿不回去。
可是……
“可是殿下,内务局发布不发给六殿下份例,只要你说一句话,他们敢不给吗?”
为何要让六殿下弄得浑身是伤。
“你不是日日带着他,是把他当弟弟的啊。”
福顺走到门外便听见两人的争吵,这时候识趣的没有进去。
却听太子殿下冷了声:“我为何要那样做?他不是我母妃生的,被父皇厌弃扔在冷宫,我指导他课业已经仁至义尽,为何还要处处护着?”
“身在皇宫之中,身为皇子,要得到权力和物质,要付出的不比皇宫之外的人少。”
“他若是不争不抢,我为何要帮他。”
“若是他软弱无用,你觉得父皇能看见他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