视线上移,越过横在鼻子前面的小册子,正望见独坐在人群边缘的裴真。这小子宗族不显赫,不大受这帮倚老卖老的大宗耆老的待见。
宗门宗门,顾名思义,据说是当年抱尘山围剿之后,各宗推举族中耆老联合组成,姜家天师担任掌宗。原本的意思是各家子弟共同进修道法,交流各门绝技,是天下学堂,姜若虚因此被誉为天下座师,百里决明被封印后仙门冒出来的后起之秀,大多是他的徒弟。裴真虽不受那帮老不死的待见,但因着性子温和长得又好看,在年轻一代里很有声誉。方才见识了他的渡厄八针,百里决明也点头,道行勉强看得过眼。
隔着人群细细打量,淡金色的阳光照在裴真肩头,朦胧的光晕勾勒他的侧脸,让他的眉目越发显得温煦清隽。便是无人同他搭话,他也是微笑着的,仿佛道观照壁上悲天悯人的神仙上人。百里决明整了整衣装,负手踱过去,站在他身后。
“是秦少侠?”裴真微微侧过脸,问。
“你怎么知道是我?”百里决明挑眉。
“每个人身上都有独特的气息。”裴真淡淡笑道,他的声音宛转温和,恍若春风拂柳。
百里决明低头嗅了嗅自己,他的肉身已经开始腐烂了,虽用灵力锁住了尸臭,但这小子既然生得一副狗鼻子,他该不会被闻出来吧。百里决明在他身边坐下,试探着道:“哦?那我身上是何种气息?”
裴真低下眉,摊开手掌,抓握膝头的阳光。
“像太阳。”裴真浅笑嫣然。
这形容甚为怪异,太阳该是什么味儿?烧焦的味道?百里决明觉得这小子有点儿神神叨叨的,不再多作闲聊,直接切入正题,“裴先生,冒昧问你点事儿。”
“少侠请说。”裴真侧耳倾听。
百里决明拿出小册子,问道:“先生家住何方?家里几口人,可有妻妾通房侍女?”
裴真一愣,大约是没料到百里决明会问这个,略怔了会儿才道:“在下长居宗门天都山,无父无母,亡妻早逝,山中常伴一童子,并无……通房侍女。”
原来是结过亲的,百里决明低头写下“无公婆烦忧”和“鳏夫”几个字。
“可有儿女?”百里决明接着问,“有宅子没有,房屋几间?田地几亩?车马几驾?你家里就一个童子使唤,没什么仆役使女之类的?”
裴真苦笑道:“在下并无儿女,修道之人,不事身外之物,资财不丰。”
听到他说没钱,百里决明的脸一下垮下来。
“只山中宅院一处,车马一架,金陵城外有三座田庄,田地十亩,另在金陵、会稽、吴郡、姑苏、下塘各有医馆一间而已。”裴真继续道。
百里决明:“……”
满地都是铺子,这他娘的叫资财不丰?
他瞬时间转忧为喜,乐滋滋在册子上写下“有钱”二字。
道法高强,又没爹没娘,寻微若嫁过去,不必侍奉公婆,还有宗门庇佑,最重要的是有钱,后半辈子不用愁了。百里决明对这个小子非常满意,摸出朱砂笔,在他的名字下龙飞凤舞地批上“上品”二字。
余光瞥见喻听秋那丫头不住地瞟他们这边,一副想过来搭话的样子。他奶奶的,他百里决明看中的肉,岂有让别人叼走的道理?百里决明不动声色揽起裴真的肩,道:“实不相瞒,我一见先生就觉得亲切,总觉得你特别像我未来的女婿……”
裴真没听清,“什么?”
“啊不,是知己。你我二人一见如故,相见恨晚,来来来,这里吵闹,咱俩换个地方,好生叙叙话儿。”百里决明不由分说,拉着他朝静园去。
喻听秋好不容易拨开人群出来,却只见空空如也的檀木椅,气馁地跺跺脚。
百里决明带裴真到静园,想着能不能偶遇寻微,给他们牵牵线。谁知一路走过去,一直不见寻微的影子,眼看着日上三竿了,这丫头该不会还在睡吧?到了静园外头,里面空寂寂没有人息。带着裴真这个外男,不方便直接进园子,百里决明清了清嗓子,隔着墙喊了声:“丫头,起来没!太阳晒屁股了!”一面朝裴真解释,“这丫头平时是极勤恳的,日日天不亮就起来做女红,这几日又是昆山女鬼又是无头鬼的,忙坏了,今日才睡晚了。”
裴真不做声,只是无奈浅笑。
“你还没见识过仙门第一美人的姿容吧,今日带你开开眼界。寻微这丫头一出门,沉鱼落雁,闭月羞花,”末了,百里决明又补了一句,“就跟你差不多。”